嬴成蟜眼角一斜。
“说他们没说你啊?你家也有吃不完的粮嘛?”
宦官一脸哭相,连声告饶。
这些世家前段时间大收国库外放粮食,小的家中积攒数千石,大的家中积攒数万。
他一个去势中人,残缺之身,连家都没有,还无大财,哪里来的粮食?怎就忘性这么大,没记住陛下刚说的话呢?
嬴成蟜哼了一声。
“拿火鼎来。”
“诺!”
八个郎官抬起东南角大鼎,哼哧哼哧地放到朝堂中央。
鼎中蜂窝煤持续燃烧,尽是红彤彤,殿中越发炎热了。
二皇帝再从高台上走下,搬来那些信件的两个宦官再搬着这些信件到火鼎旁边。
二皇帝抓起一把信件丢入鼎中,橘黄色火苗升腾。
群臣面相多为解脱,大喘了一口气。
唯有少数几人露出失望、遗憾之色。
周青臣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他还想着这次秦国势力大洗牌,能在此中抓住机遇一飞冲天呢。
可惜,这把火续了世家的命,他的周家还要再等等。
丢信不断,火苗不断。
二皇帝在火焰旁轻声开口,失去了高台加持,这声音没了庄重,多了丝人味。
“尔等,或尔等祖上,皆对秦有大功,方能站在这里,朕记得这恩情。从今日之后,某些家的恩就没了。再要在朝堂上立足,就要做事。尸位素餐之辈,先王允,我嬴成蟜不允!能者上,庸者下,诸君可有异议?”
左丞相刚要说话,却有一沙哑哭音先响。
“陛下圣明!”
魏章大声喊着。
来不及咒骂被抢了先机,周青臣紧随其后正要二喊,又有老音抢先。
“陛下圣明!”
右丞相冯去疾看着二皇帝,一脸虔诚,仿若朝圣。
“陛下圣明!”
郁闷的左相第三个喊了出来。
随后,山呼海啸一般的浪潮在咸阳殿翻涌沸腾,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陛下圣明!”
二皇帝不断丢信入火鼎,本应越来越旺的火苗为群臣声浪所压制,抖动蹿腾,无法雄起。
越来越大的声浪涌出咸阳殿,冲上云霄,澎湃拍打,赶走了月兔。
金乌东升,曦光照耀在咸阳殿顶的黑瓦上,渡了一层金光。
天亮了。
阳光笼罩大地,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有了五钱一石的蜂窝煤,黔首不再因为节省枯枝、树叶等燃烧物而吃冰冷饭食。
喝上一口不见粟米的米粥,落有煤灰的热水顺着喉咙下了肚子,暖烘烘的。
衣衫破烂,指甲缝中都是黑色污垢,身上到处沾满煤灰,脏兮兮的百姓们满足叹口气,摸着干瘪的肚子。
想着要是以后每年冬天都这样,那该多好。
这个陛下坐的越久越好。
古代那些圣人治下的人,冬天有蜂窝煤嘛?能喝到热粥嘛?陛下比圣人还圣!
一月底,二皇帝威望在朝野皆达到了顶点。
朝以二皇帝为王,臣效死命。
野奉二皇帝为圣,民造生祠。
冬日将过,一月三十。
嬴成蟜在议政殿与任嚣、屠睢、赵佗等将领商议事宜。
一月,咸阳很平稳,各地却是乱象频频,战争四处开花。
二皇帝几乎每日都要召见各种各样的人,在议政殿商议国事。
小将赵佗猛在赵地砸下一拳头。
“张楚起事在韩,占下陈县以为都后,向东扩张,一直远离关中,冬日不好追也就罢了。赵国接壤关中,凭甚也敢凑热闹复国!那就打!”
年轻气盛,一腔血勇的小将眼若铜铃,恨不得立刻点齐兵马伐之。
年岁较老,应成熟许多的任嚣、屠睢却没有阻止赵佗,反而一脸深以为然。
嬴成蟜这些时日叫来小议的所有将军,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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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立功特别心切的,当场立下军令状,就要领二十万兵马出函谷,扫荡一圈天下,回来还一个郎朗秦国。
嬴成蟜无语,冬日仗那么好打?你飞过去啊?人家伸着脖子让你砍啊?
“这寒冬腊月,行军困难,作战不易,你要如何解决呢?”
“陛下以为我们不该出兵,那些六国余孽也是如此以为。此时出兵即为奇兵,可出奇制胜。冬日不仅我们作战不易,那些六国余孽作战也是不易。但我们今年破天荒冬日募兵训练,儿郎们比那些叛逆更习惯冬日作战,赤手搏斗都不会输。再加上我们武器装备精良,粮草充足,岂有不胜的道理?”
嬴成蟜更无语了。
老子弄出来的大优势,不是让你浪的,当老子不会打仗是罢?
能在秦国当上将军的,就没有不会打仗的,每个人都知道冬日远征,胜了,也一定是惨胜,跟他们活着回来的士卒能过五成就不错了。
只是在唾手可得的军功面前,他们忽视了这些。
一将功成万骨枯,与他们的爵位待遇相比,士卒性命不足惜。
一个冬天,那些失去了国家只能苟延残喘,偷摸发展的六国能有什么强军?
张楚现在号称十三万大军,多数士卒手中拿的都还是农具。
别说甲胄,能穿一件整衣都不错了。
这些情报要不少秦将红了眼,再没有比这更好打的仗,更好捞的军功了。
与这些将军相比,小将赵佗起码还带了点脑子,知道选最近的赵地打。
嬴成蟜脸色一沉,他对赵佗期待高一些。
历史上赵佗远征百越,自立为王,建立南越国,号南越武王。
“仗肯定要打,但不是现在。”
刚说一句话,门扉轻响,有人扣门请入。
“进。”
门开,一抹丽色引得满堂生辉。
门外之人一袭白狐裘衣,秀丽长发与白狐互相映衬,双峰挺秀,身姿窈窕。
绝美相貌,带有一抹极为明显的英气,英姿大于妩媚。
郎中令,越女。
任嚣、屠睢、赵佗急忙避过眼神,不敢多看。
此女位列九卿,以他们将军身份却也不惧,但谁不知道此女是陛下女人?
越女脚步匆匆,在二皇帝耳边轻声细语。
二皇帝听罢,神色如常,转首对三人道:
“今日到此为止。”
三人心有不甘,他们刚来,才坐了不到一刻钟,茶都没凉呢,这就要走了?
但深知二皇帝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无奈告退。
待三人离去,二皇帝也立刻离了宫,身边越女相随。
越女方才只说了四个字——荀子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