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完颜纲的马前卒,自然还是赤盏撒改。只不过如今的赤盏撒改官拜押军猛安,地位更高,行事也更无忌惮。就连徒单航这样的刺史,也不敢直撄其锋了。
郭宁思忖着道:“所以说,完颜纲的用兵之才,是在地方军政的整肃而非在沙场。他既然行省缙山,首先要做的,仍是统括各地军民。当年他在关陇的行动快而激烈,如今有缙山十数万大军在手,更是势若泰山压顶。更不消说,还有胡沙虎这头恶犬随时出柙。”
王昌颔首:“确实如此。”
“至于徒单航……他面临的难题,则是中都朝堂争竞胜负的一环。哪怕徒单航能把击退杨安儿的事迹讲得舌灿莲花,那赤盏撒改既是登门找茬,不在这里,也能在那里找出问题。”
王昌接道:“所以,徒单航来此求助,是对的。如今他也只能希望军政两方抱团,借助郭郎君的武力,迫使赤盏撒改稍稍收敛,以赢得时间、等待朝局变化。”
“可徒单航没想明白,就算我投入安州刺史府,以安州的武力迫使赤盏撒改一时不能得手,赢得的时间能有多久?待到完颜纲作为行省总帅的军令颁至,馈军河营地两千五百人的武力,怎可能对抗缙山行省大军的威严?”
郭宁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敢断言,真到那时候,徒单航就会毫不犹豫抛弃我们,绝不可能为我们撑腰。这等中都贵人看中的,自始至终就只有自家的权位罢了!”
似这般说来,刚见起色不久的馈军河营地,竟是保不住了。
郭宁费了偌大的力气聚集起的同伴们,或者再度逃亡,成为丧家之犬;或者俯首屈从于朝廷,免不了再度遭人驱使,成为与蒙古人厮杀的消耗品。
除此以外,好像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是郭宁的神色,却好像并不见什么遗憾,更没有慌乱?这样的危机之下,他在想什么?他怎么就这么有信心?
王昌低头寻思了好一阵,抬头看着郭宁:“郭郎君,你根本就没打算按照徒单刺史的想法去做。”
郭宁扬眉:“哦?”
“徒单刺史把郭郎君你,当作了杨安儿之流的人物。但杨安儿所思所想,只是依靠朝廷一时容忍,谋些喘息之机,某些粮秣军械上的好处。郎君你想获得的,却一定更多……而且,你还决心不考虑三五个月后的后果!所以,你的应对,必定会更主动,更大胆!”
郭宁哈哈笑了两声,眺望前方浩淼水面,眼神发亮。
小寨荒僻,晚间万籁俱寂,可在郭宁耳中,远处水浪拍击的声音却轰响不休,一阵高过一阵。
他从少年时就深知马革裹尸的道理,数年来横行沙场,习惯于出生入死,早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哪怕前不久做过那场大梦,脑海里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和想法,但郭宁依然是郭宁,没有变成其他人。
所以遇到难题以后,郭宁一定“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迅速地选定应对方案,绝不会多思多想、瞻前顾后。而符合郭宁习惯的应对方案,正如王昌所言,一定是那个最主动、最大胆的!
郭宁轻笑了两声,抬高嗓音喝道:“汪世显!”
“在!”汪世显一直就等在后头。
“你立即折返馈军河营地,抽捡精锐骑兵百人,连夜来此汇合。赵决带着我的牌符,随你同去!”
“遵命!”
汪世显后退几步,转身牵马去了。赵决紧随其后。
“骆和尚!”
“我在!”
“你安排得力人手留在寨里,看住徒单航,好生照应。既不要让他死了,也不要让他走了!你本人,则去见一见崔贤奴,要他乖乖听话!”
这事骆和尚拿手,他笑容满面地应了,摆着袍袖往小寨另一头去。想来崔贤奴若敢违逆,苦头一定吃足。
转回神来,郭宁问道:“先生莫非早就猜到我会做什么,所以才告诉徒单航,他的伴当皆死?”
“无非提一句闲话在先,免得以后尴尬。”王昌垂手应道。
“嘿,先生倒也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