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留哥也不收刀,就这么高举弯刀示意,一行人杀气腾腾上马,须臾间汇集数千契丹将士,绕过蒲鲜万奴所占据的台地,向北面奔去。
蒲鲜万奴依旧站在巨岩上头,注视眼前战局,连连冷笑。
有一名傔从手脚并用攀上巨岩,冲着蒲鲜万奴笑道:“宣使,上京的兵马是来帮我们的!看来,他们没想明白韩州的事呢!咱们有救了!”
话音未落,蒲鲜万奴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将他打得转了两个圈,骨碌碌滚了下去。
“继续死守!不得松懈!”蒲鲜万奴从牙缝里挤出军令。
一时间,三方混战不休。黄龙岗内尘土漫天,马蹄踩踏地面的低沉声响汇成轰鸣,而轰鸣声在沟壑间往复回荡,隔着数十里都能隐约听闻,而落入耳中的声音已经完全不似蹄声,分明就是山崩地裂。
咸平府的城头,郭宁连连传令,在原有的游骑基础上,又散出数十股轻骑直放四十余里。
这三天,咸平城里的将士们吃好喝好,人人精神抖擞,郭宁却没有好好休息过,他这两天拉着纥石烈桓端和李霆等人,反复推演战局,脑力消耗很厉害,老实说,这会儿站在城头,都觉得有点头重脚轻。
故而李霆又泡了几壶补气的药汤赔罪,郭宁也不客气,和部属们一人一罐,拿着喝了。
郭宁所纠结的问题,始终只有一个。
辽东这里,并非定海军的核心利益所在,但因为李云等人被掳的关系,郭宁前前后后不断投入力量,从张阡所部五百人,到李霆所部两千人,昨日里,又有韩煊所部两千人紧急抵达,并带来消息说,仇会洛所部也到了复州,还接管了盖州的城防。
这已经是定海军半数的野战精锐,在山东局势尚在混沌之际,抽调半数精锐到隔海相望的辽东,想必骆和尚要力排众议,而移剌楚材也要费尽心机安排。
郭宁本人,更承担了极大的压力。
作为主动插手战事的一方,他必须考虑己方后勤的巨大消耗,考虑有限实力的集中使用。他必须保证这一场军事行动,能够为己方获得足够的利益,还要将损失压在最低。
所以,只有速战速决,要争取一战告捷,一击破敌。
想要一战告捷的前提是,搞清楚真正关键的敌人是谁,敌人在哪里。
此前郭宁告诉众将,蒲鲜万奴如今是桌上的肥肉,而耶律留哥是第一个吃客。但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吃客,越是后来的吃客,就越难对付,也越关键。
现在第二个吃客来了。
是时候了么?
还是要再等?
第三个吃客究竟会不会来?如果他们另有目标,己方一直等下去,会不会坐失良机?
当郭宁陷入沉思的时候,蒲速烈勐在城下的军营里,稳稳地坐着。
军营里的将士们,都在厉兵秣马,校场里喧闹的很,但愈是如此,愈是显得营帐里很安静。
蒲速烈勐听着帐外人喊马嘶,低头看看左右靠在怀中的一个妇人、两个女孩儿,有些感慨。
这妇人的孩儿,便是蒲速烈勐的妻女。他作为蒲鲜万奴的义孙,自然有资格把家卷安置在城里的,本以为,随着城池易手,百姓必遭浩劫,却不曾想,郭宁所部的军纪甚严。
当蒲速烈勐第三次杀回咸平府,郭宁郑重地让他休息片刻,而且告诉他,他和他的部下们,数十人的家卷,都被单独安置得很好,请他不妨去探看一下。
这一探看,便是一整个上午。
蒲速烈勐低头看看自家妻子安详地枕着丈夫的手臂,看看两个女儿像小猫一样,下意识地凑在父亲身边。他忽然又想起,绝大部分的下属已经回不来了,他们的惨叫,他们战死的情形无不历历在目,正如他们的亲人哭泣的面庞,也在蒲速烈勐的面前反复出现。
蒲速烈勐悄悄推开妻子和女儿,大步出外。
直到他登上城头,一路无人拦阻。
“郭节度!”蒲速烈勐行了汉儿的拜礼,沉声道:“关键在于蒙古军。”
“可蒙古军为何还不出现?”三方混战了好一阵,太阳开始偏西了,郭宁有些焦躁地眺望城外远近,随口反问。
“蒙古军也在等,他们在第三波应该出现的敌人。”
“除了蒙古人,哪还有第三波……”郭宁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