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去的骑士是个颇具威望的蒲里衍,另几名斥候眼看他死得惨烈,俱都暴怒,纷纷取弓还射。
“傻子!这时候别还射了!赶紧走啊!”
董进连声大骂。
部下们被董进骂得清醒了几分,连忙把弓箭收起,猫着腰继续策马。可就在方才稍稍放缓速度的瞬间,又有两人肩膀和后背中了箭。
好在距离定海军的阵列不远了!
他们顾不得箭羽晃动间血水飞溅,依旧拼命打马。终于将追兵甩开一程,随即抢在他们再度逼近之前,冲进了定海军整整齐齐的队列里。而队列也恰在这时向两侧分开,闪出了供哨骑奔走的通道。
董升等人催马入阵的瞬间,左右两侧的刀盾手横移身体,重新填补缺口。他们持盾在地面一顿,一声轰响之后,阵列中的通道就消失了,轻骑的背影也被旗帜和人影遮挡了。唯有盾阵密密层层,宛如铜墙铁壁,与后方的钢铁丛林连成一片。
但蒙古轻骑的动作并不因为追击目标的消失而停止。
数百轻骑依旧直线前进。蒙古人晃动着脑袋两侧的辫发,狂呼乱喊着,挥动大刀、钩枪或铁锤等武器,形成骇人的声势。他们并没有把眼前的连绵队列放在眼里,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一次气势十足的冲锋,大部分金军便会慌乱奔逃,蒙古骑士恰好蹈阵而入。
两方相距不过百数十步,蒙古骑兵纵马奔驰,转眼就冲过了小半的路程。
可眼前的这支金军,却与寻常不同。面对着冲来的敌骑,他们的队列丝毫不曾动摇。不止前排的盾阵不动,后方枪矛手高举武器形成的钢铁丛林也不动!
这种安然不动的姿态,看起来甚是高深莫测。
带领阿勒斤赤的一名蒙古拔都儿冷笑一声。这支金军无非训练更充实些,经验更丰富些。可他们绝不会是蒙古勇士的对手!这样的步兵队列,他已经不知打败过多少次了,要扰乱他们的队列,动摇他们的军心……简单的很!
在首领的号令下,骑兵们勐然兜了个圈子,战马的速度几乎没有下降,但行动的方向却转而往右,在军阵前方横向疾驰。
蒙古骑士们依旧呼喊,啸叫,仿佛挑衅,极度张扬,有骑射双绝的好手干脆站立在马鞍上,开弓搭箭往定海军的队列里抛射了好几只箭失。
当然,这只是演戏罢了。其他的蒙古骑士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敌阵,试图找出慌乱的迹象。只要看到一点点的慌乱或迟疑,他们就会记住这个位置,然后在最有利的时机,向处于这个位置的敌人发起轮番勐攻。
可他们什么迹象也没有看到。
庞大的军阵里,始终肃然沉稳。旗帜掩映之下,横向每一队,纵向每一列,都看不到慌乱的人。
这是不正常的!
越是整齐划一的军阵里头,某些士卒的慌乱越是显眼。所以有些jūn_duì 里,有经验的老卒会故意鼓噪着做些动作,藉以掩饰新兵的慌乱。但这座军阵却太整齐,太稳定了,仿佛所有人的军心凝定,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
这定海军,果然和寻常金军不同!果然不愧是大汗都要重视的强敌!
“继续,我们向左,绕到金军的侧翼去!”拔都儿纵声高喊。
数百名阿勒斤赤应答时吼声如雷,数千铁蹄翻飞。转眼工夫,他们由定海军的前方到左侧,再绕行后方,转至右侧,生生兜了一圈。
战马奔驰一程,一整圈的烟尘徐徐落下,沿途并无厮杀。最先回到原处的几名百夫长却彼此对视,一时无语。几人的眼神里骄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吃惊或者肃然。
定海军此番出动的兵马,以步卒为主,步卒的队列比骑兵要严密许多,所以纵然是万人大阵,也并没有占据很大空间。所以蒙古人也就看得清楚,这座军阵由多个大大小小的方阵组成。一个个方阵彼此套叠关联,横亘在草原之上。除了军号鼓点不停响动,方阵的应旗连连摇摆以外,所有的人,乃至他们闪耀寒光的头盔和武器都安然不动。
无论蒙古骑兵奔驰到哪个方向,也无论他们如何抵近、绕远,威吓、诱敌,竟一点也动摇不了定海军将士们的岿然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