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郭宁这么安排,有郭宁想要实现的意图。汪世显只能竭力调度部伍,维持阵列不散。
这很难。
随着蒙古人不断奔驰深入,汪世显所处的位置渐渐变成了前线。有蒙古骑兵注意到了他作将军打扮的身影,隔着老远一箭飞来。
汪世显只觉有黑影掠过眼前,他猝然一惊,脸颊便感觉到一阵温热,然后脖子也热乎乎地发烫。他摸了一下,骂了句,然后叫道:“至少有一千多蒙古人……可能两千骑冲进阵里啦!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仇会洛的人呢?”
一名军官指着军阵里头,连声嚷道:“来了!来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蒙古军已经在定海军的队列里冲杀出了四五条通道。如果从高空往下看,每一条通道都如粗大的血线,而血线一直贯穿了定海军前阵,军阵中部的位置延伸。
随同定海军北上的那些车辆,绝大多数都集中在这里。
这种车辆在步卒列阵野战的时候,是设置防线最好的依托。如果车阵被摆在外侧,蒙古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突入。他们只能在外界一次次袭扰,不惜耗费十天半个月,来等待定海军的车阵出现疏漏。
这是兵法上的常识,定海军为什么不做?
这个问题,深陷勐烈厮杀中的蒙古人没空去想。他们只觉得,大车连环而成的防线使得己方骑兵奔驰骤然受阻,顿时大怒。
有些骑兵杀红了眼,冲着大车之间的缝隙撞去,结果连人带马被车与车之间的铁链拦阻,翻倒在地。有些骑兵跳下马来,试图扯开铁链,搬开大车,清空通道,但这事儿哪里是厮杀场上一时能办成的?何况大车顶上,还有定海军将士在往下射箭砍杀!
也有骑兵立即拨马往两侧走,打算沿着车阵边缘,继续己方的切割穿插。但这车阵的规模还真不小,正面非常宽。往两侧探察的蒙古人没跑出多远,他们后方的蒙古骑兵又不断向前,瞬间就和前头的骑队挤在一起。
蒙古骑兵布阵厮杀时候,队列素来开阔异常,所谓“摆如海子样阵”是也。队列开阔,所以利于机动、变化,聚散分合能出敌不意。这是刻在蒙古人骨子里的习惯,任何战斗中,他们都是如此,而且会本能地规避过于集中的情形。
但这时候,因为定海军的前阵被穿透,大量步卒都被蒙古人甩在身后,中军又一时不得突破。足足上千骑,或许更多的蒙古骑兵在厮杀陷阵的时候骤然受阻,密集地聚在了一处。
大批骑兵挨挨挤挤,拥成厚厚一层。许多马匹甚至没办法盘旋。有身手特别出众的骑士,干脆在一匹匹战马背上走动,然后试图跳到大车上头去厮杀。
蒙古人也确实是凶悍异常,一人带头,立即有十人百人跟上。转眼间,蒙古骑士在车阵沿线聚集得更加紧密。他们以密集抛射的箭失为掩护,高举刀枪,就如黑色的蚁群试图翻越车阵。
汪世显在大车顶上待不住了,有些狼狈地翻滚下来。
“扔!赶紧扔!”
在车阵后头,站着的是仇会洛,仇会洛身后,带着一排士卒。他们个个膀大腰圆,手里捧着酒坛子大小的东西,看起来是铁铸的,非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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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铁火炮。
通常来说,这种武器制造不易,保存也不易,只用来守城。一次投掷三个五个,能听个响,威吓敌人。当年郭仲元在中都城里,用一个铁火炮炸死了纥石烈胡沙虎,算是运气好到爆炸。
这会儿,定海军需要的正是爆炸。
三个五个铁火炮只能吓人,三十个五十个呢?
或者,如此时此刻,足足一百个铁火炮被同时投掷出去,而目标是那些失去了战马奔驰的速度,熙熙攘攘聚集在车阵前的蒙古人呢?
将士们点燃了铁火炮顶端的火线。火光闪耀间,他们将铁火炮用力抛了出去。
十几斤二十斤重的东西,抛不了多远,勉强越过大车顶端,立即就下落。
蒙古人抬头看见一百枚铁火炮落下,只当是砸人的石头,并不特别惊慌。
勇勐的蒙古战士什么危险没见过,刹那间,许多人甚至轻蔑的想到,被石头砸一下又如何?这些石头又不是从极高处落下,不见得有多大力量,只要不砸在头颅,未必就要了我们的命去!
石头落地,细细的火线继续燃烧。因为火线里头裹了少量火药粉的缘故,燃烧时冒着烟,发出“嘶嘶”的轻响。
除了几个被正正砸中的倒霉蛋,大多数蒙古人压根不去理会。前排最为大胆的蒙古战士,正从马背上纵身跳跃,仿佛飞人一般向着大车顶端威武冲去。
接着就是轰然巨响。
一个铁火炮炸开,数丈之内火光闪耀。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第一百个。火光、烟雾、巨响、铁火炮的碎片漫天飞射。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让数以百计的蒙古骑兵全都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