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诏书上封授相比,崔相现在的诸多官职算得什么?就算抵达了人臣之极依然是人臣,挟持国王的人依然不是国王。但如果得到了这个册封,崔相就不是人臣了,是与王氏平齐的三韩之主!他老人家奋斗了半辈子的目标,就几乎实现了!
崔俊文的额头上青筋乱跳。如果现在将这份诏书拿到开京,立刻就会掀起高丽政局的惊涛骇浪……毕竟崔相的布置还没有完善,对拥戴国王的力量,还没有清洗完成。阑
但归根到底,这份诏书对崔相有利么?有利极了!这是关键时刻能够翻天覆地的杀手锏啊!
大金朝廷为何如此厚爱崔相?
“这……这……”
崔俊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要干裂。
李云忽然起身,拿回了诏书,抽出腰间匕首,随手将之划做了一地破碎。
崔俊文觉得心脏受不了,他“啊”地大叫,趴在地上乱摸了一通。直到两手泥泞,只捏着几张碎片,他才缓过神来,抬头再看李云。
李云道:“方才这个姓金的蠢货,竟敢挑衅我,说不信我们都元帅府的道理。所以这诏书就没了。”阑
那金明德不过是个出身卑贱之人,值得什么?这诏书的价值,比一百个,一千个金明德的脑袋还重要!
上国使者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搞出这种地痞撒泼也似的作派是不是轻率了点?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谈的吗?你干脆不拿出来倒也罢了,现在让我看见诏书再挥刀切碎,我回头怎么向崔相解释?
崔俊文欲哭无泪,眼前发黑,双腿一软就跌倒在地。
“不过……”
李云拉长了语音。
崔俊文勐地抬头:“上国使者,不过什么?啊?”
“方才我已经说了,如今大金的政权全在我家都元帅的掌控之下。这种诏书,只要我家元帅有意,可以随时颁出,唾手可得。”阑
李云俯下身,加重语气:“只要你们听从都元帅府的道理,不止这种诏书,你家崔相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谈。”
“真的?”崔俊文咧了咧嘴。
心乱如麻之际,忽然灵光乍现,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正如崔相是权臣,那大金国的都元帅郭宁,不一样是权臣么?他愿意册封崔相,其实是替他自己试探大金朝廷的风声!也就是说,崔相的前程,正如郭元帅的前程,这两家之间,颇有彼此帮衬,互为声援的可能啊!
他腾地跃起:“上国使者,你家都元帅要什么?我立即飞马而回,禀报我家相爷!”
“有两件事,须得贵方答应。”
“请讲。”阑
“一者,契丹人越境作乱,非我大金所愿,我们会尽快派人处置。但或剿或抚,都与高丽无关,你们不能干涉。二者,如今大金中都和高丽开京之间海道平靖,陆路也已打通,高丽应恢复向大金的进奉,两家仍叙宗藩之亲。咳咳……”
李云压低嗓音:“还有第三件事,是我的一点私事。”
崔俊文连忙凑上来,殷勤问道:“什么事,只管讲来。”
“我在海上,有些小生意。不过,近来因为得罪了宋国的某人,进出明州港口,颇受市舶司阻碍。如果贵方能够借我一批高丽商贾的公据和空白引目,再配一些高丽的通译、水手、旗号以便通行的话,那我就感激不尽。”
所谓“公据”,便是官衙发给商贾的身份凭证,用以核实人、船、物、货各项。宋国的海贸兴盛百年以来,这种公据的规格在海上诸国都是统一的,各国都有固定衙门来负责颁发。而所谓“引目”,则是货物具体发运的清单。
签发公据和引目,乃是有司重要的财源,也是崔相广招门客三千的财力支撑。若因为寻常缘故,要崔相交出大批公据,那和抢劫没什么两样,就算是刀架在脖颈子上也断无允许的道理。但现在这架势……
大金的郭元帅有如此的实力,如此的凶横,又有与崔相合作的意愿。两家如果能达成对付契丹人的同盟,再形成权臣携手的默契,这是何等妙事?为此,一批公据算得什么?阑
崔俊文连连点头:“另两件事,虽系两便,到底还需细细地商议。但公据、引目、通译、水手、旗号等等,那都是小事。我家相爷气度恢宏,没有不允的道理!”
“好!好得很!”
李云哈哈大笑,崔俊文也在旁赔笑。
勇勐的金明德将军脖颈滴血,被切开两半的面庞高踞竿子顶部,漠然往下方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