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前,蒙古追兵的脸上都露出狞笑。他看到追兵后头,几个明显才十四五岁的蒙古少年,也挥着铁刀或重棍,脸上露出笑容。
在他们眼里,追杀奴隶便如追捕草原上的小兽一样轻而易举,绝不可能出什么岔子。就算马匹被着火的草球惊吓了,到最后不还得用刀枪决胜负吗?
说到厮杀,蒙古勇士怕过谁?
有个蒙古人落马时正对着卢五四,他单手撑地滚了两滚,立即起身抽刀相向。
然而就在他站稳的瞬间,“砰”地一声闷响,这蒙古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卢五四正挺刀前冲,只觉脸上一热,被暖烘烘的液体溅了一脸,眼都睁不开了。
他右手连舞刀花遮蔽身形,用左手袖子抹了抹脸,睁眼看时,只见那蒙古人的脑袋便似一个不小心脱手坠地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红的白的瓜瓤流了一地。旁边还有块沾满了血液脑浆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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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出石头的,是先前奔逃的人群里,一条骨瘦如柴的汉子。也不知他在草原上过得什么日子,满头胡须乱发都结了绺子,散发出一股股恶臭。
见卢五四侧身回望,这汉子咧嘴笑了笑,一瘸一拐地向前猛扑。
另一个蒙古人被飞石吓了一跳,反应稍稍慢了点,被瘦削汉子奋力扑倒。两个人在地上接连翻滚。
那蒙古人厮杀打斗的经验,自然胜过汉儿匠人百倍,他身形粗壮,恐怕力气也要大上许多。他很快就扳住了瘦削汉子的后背,另一手环绕到身前,意图持刀回刺,割了对手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吕枢箭步上来,一脚踢飞了蒙古人手里的刀,随即挺刀乱刺。三五下刺过,鲜血如泉涌,那蒙古人哀嚎了两声,被瘦削汉子用力推翻了。
稍后方的蒙古骑兵惊怒交加,有几人已经制住了战马,当下怒吼着催马向前。
孰料眼前忽然一暗,好几张巨大的渔网被人奋力掷出,足足覆盖了方圆数丈,兜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蒙古人虽是游牧民族,惯常也有打渔的习俗。但他们所用的渔网多半是马尾网或羊毛网,这种动物纤维很容易吸水和被腐蚀,所以既不牢固,也不耐用。
这几年来,汉儿奴隶们在草原上忍饥挨饿,倒是多有自家用树皮、芒草编结渔网,抓鱼果腹的,所以会编织渔网的人很多。
先期投奔乌沙堡的奴隶们,普遍都有手艺。短短数日里,他们便利用乌沙堡废墟周边的荒草荆棘,紧急制作了引火草球,另外还搓制了多张大网。这会儿大网铺天盖地而下,蒙古人持刀连连劈砍,但渔网经纬纵横缠裹,砍开一根两根压根没用,顿时连人带马都被缠住了。
有几人格外倒霉,被渔网罩落的时候,竟然和着火的草球缠到了一处。渔网自然不耐高温,可渔网挣断前的片刻,那火烧火燎如何忍得?
蒙古人厉声惨叫,而道路两旁先前飞出草球的地坑里,数十条人影全都扑了出来!
嘶喊声,呼喝声,马蹄声,脚步踏地声,木棍敲碎骨骼的脆响,刀刃撕裂血管的闷声,血液喷溅的嘶嘶声同时爆发,汇成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响。
后方蒙古骑兵赶到的时候,更有好几名汉儿奴隶如癫似狂,合身扑上战马,用手揪着蒙古骑兵的躯体,想把他们拽下来,甚至用口撕咬,恨不得吞咽他们的血肉。
自古以来的战场上,不怕死的人便先自赢了三分。当年蒙古军横扫中原,便是靠着数万茹毛饮血的蒙古人悍不畏死,宛如野兽。但蒙古人的掠夺、屠杀和虐待,造就了宛如地狱的生活,也造就了在草原上一大批不怕死的奴隶。
这些奴隶们自从被掳掠到草原,每天都受欺凌,每天都冒着死亡的威胁,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他们每天活着就是受苦,每天都觉得,还不如早点死了算球。
但这样的奴隶一旦见到希望,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重燃起生的希望,也有人燃起的,是报复和反噬的烈火。他们的不怕死,正如蒙古人的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