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叫一声,跳起来指点方位。身旁数人随他指示看到的,无不动容。
显然是追踪而来的康里骑兵探子!他们可能以为,这边正当火光耀目,注意不到远处的情形,所以点起手里火把的时候没有太过小心,举得稍稍高了些。这样一来,就暴露了行迹。
那么,这探子为什么急着举火?他举火给谁看?
不用多想,西域诸部的骑兵就在后头不远!
苏赫巴鲁顾不得打扰赵瑄,拨马直冲过去:“防御使,康里人的探子追上来了,还点了火把!我这就派人折返回去察探,大家赶紧作出发的准备吧!”
“将士们都累了。”
赵瑄抬眼往发出火光的方向看了看。他的脸色也难免憔悴,两眼遍布血丝,但却很冷静地道:“康里人做不到一人双马,他们的大队人马,行动没这么快。咱们不妨再休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毕力格叫道:“半个时辰吧?不能再多了!”
石抹也先也道:“再往东,有两条小河要过,可能还有沼泽。追兵或许会趁机迫近……防御使,那些西域人的战马短距冲锋的速度又快又猛,还是隔着远些,大家才好从容应对。”
“嗯……”赵瑄从善如流:“那就半个时辰。”
到了第三天,前后越过两条小河,翻过一片盐沼。路上两家又厮杀了数场,追兵依然吊在后头。
苏赫巴鲁派出猎手,到盐沼后头的灌木林里抓了大大小小的獾子和黄羊烧烤的时候,许多骑士直接滚落下马休息。有些身上带伤、因为失血过多而精力不济的,半躺在地上立即睡着了。
这种疲惫感,也和连续的撤退和摆脱,带来的沮丧情绪有关。
而那几个康里人的探子大概觉得占据了上风,甚至都不掩藏身形。
他们大大咧咧地在高地勒马眺望着,直到石抹也先亲自带人去驱赶,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石抹也先额外派了数十骑去,把探子尽量赶到更远。他自己气哼哼地回来,提议说,可以带一些精锐部下设伏掩杀一次,被赵瑄拦住了。
“他们这样跟着,最好不过。”
“就让他们一直跟着?他们是在等机会啊!”毕力格鲜少这样大声和赵瑄说话,他有些急躁。
“那是自然。”
赵瑄微笑道:“咱们先前几日厮杀,到底也给了他们好几下狠的。论死伤,他们比咱们要多许多,想来他们急于报复,所以咬着绝不肯放。”
“防御使,这样下去可不成啊。”毕力格皱眉道:“我的部下,咳咳……毕竟比不上朝廷经制之师,这几日里已经走散了上百人。好些人都在问,咱们一直往东,是要做什么?”
赵瑄沉吟了一阵,凝视着毕力格道:“这些走散之人,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他们会后悔的,一辈子都会后悔。”
毕力格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瑄转而再看苏赫巴鲁和他身后其他的蒙古军官:“你们手底下,就算逃散些人,又何必在意?逃散的人本也不配为我大周效力。”
“可是……”
“我累得不行,照旧歇半个时辰。”赵瑄挥了挥手:“随后各部继续启程,带着这群追兵,一起到乌沙堡去!去吧,现在都去休息!”
半个时辰后,几匹格外健壮的蒙古马吃饱了草料,被人领到池塘边认真涮洗过了,又休息了足够的时间。战马的灵性告诉它们,将有一次远行。马匹纵情奔驰的本能,让它们对此感到很是兴奋。
田雄所部的几名周军斥候骑士纵身上马,马匹不停地打着响鼻,前蹄连连蹬踏草地。
赵瑄扯着缰绳,沉声道:“我再带那些康里人绕两圈,蒙古黄金家族的本部主力必定会赶到……告诉田雄,两天以后,乌沙堡见!”
斥候骑兵重重点头,催马就走。
马蹄翻飞,骑士的身影没入灌木林后头的浅沟。蹄声从重到轻,很快就听不见了。浅沟里的一群群飞鸟被惊动,盘旋久久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