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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冉替郭宁收去毛巾,忍不住笑道:“同样都是步卒,咱们投入了多少人财物力练兵?蒙古人能投些什么?这不是以彼之至短,击我军之至长么?”
郭宁微笑:“编练jūn_duì 要钱,蒙古人的那颜们却不愿意出钱。别勒古台太穷了,他的选择,其实和当年北疆界壕情形很像。”
陈冉下意识地想要赞同,却若有所思,怔住了。
当年大金为与蒙古对抗,从太宗天会年间,就不断营建界壕长城,扩充沿线驻军。依靠中原的富庶持续投入,界壕规模宏大,包括岭北、岭南两道长城,覆盖三个招讨司,三十八个军州的辖区,下设四百多座大小屯堡,相关的驻军、屯民总数以百万计。
但界壕存在百年以来,围绕界壕本身,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从带兵的将帅、到地方的胥吏、到游走权门的商贾、到朝堂的高官贵胄,全都牵扯在内,不知道多少人依附在这道界壕上吸血吃肉。
朝廷为了维持这条界壕和附属的jūn_duì ,每年里倾尽家底,把金山银海投入进去。但朝廷根本动不了这个利益集团,真正落到边疆将士手里的好处,便寥寥无几。
尤其可笑的是,仅仅这些余下的部分,还要被女真人军官们层层瓜分,偏偏女真人又打不了仗。到最后,底层士卒无以自存,战斗力直线下降。而朝廷在jūn_duì 战斗力下降的情况下,要维持对草原的均势,只能不断扩大jūn_duì 的规模,用卑贱而廉价的中原签军填充界壕沿线。
从中原强迫签来的jūn_rén 济得甚事,后来大家都看在眼里。
原来蒙古人也走上了同样的路?
“蒙古人自家打不了仗了?”陈冉问着,眼神忍不住往战场东西两侧乱飞。
那些草原东部的五投下部落,还有那些被蒙古人征服的西域骑兵,如果都是废物,那我们何必客气?
郭宁摇了摇头:“蒙古人还是能打仗的,他们自幼就是骑手和猎手,我们比不了。可是,从前的蒙古人,贵族和普通人都过着苦日子,就算是名声显赫的那颜,手里不过多一座牢靠的帐篷,多几头羊,面对黑灾白灾的时候,活命的几率高些……”
陈冉恍然明白:“蒙古军抢掠中原以后,局面就变了。蒙古那颜们的富庶程度,已超过普通蒙古人千倍万倍,他们接触过了富贵带来的享受,一旦接触,就绝不会放弃。而他们的富贵原本来自于劫掠,现在来自于贸易,归根到底,源于对普通蒙古人的掌控。所以,他们和我们是否敌对,尚在未定之天,但谁想从他们的嘴里分走财富和人丁,他们绝不同意。”
郭宁颔首:“别勒古台拿这些那颜没有办法。他想要有所作为,就非得敞开自家的口袋,去填一个无底洞。可是,哪怕黄金家族千户那颜的富贵,与这个无底洞相比,也微不足道。他想要节省一些,就只能抛开有骑射经验还自备战马的蒙古人,转向更贫穷,更易于驱使的林中人。”
说到这里,郭宁忍不住笑着摇头:“这在别勒古台看来,或许还是一条妙计呢。”
“呃,陛下,妙在何处?”
“蒙古人扫荡大金,靠的是他们野蛮而悍不畏死。所以,拿着些少财力,组织起同样野蛮而悍不畏死的jūn_duì ,难道不妙?用林中人的血,换中原汉儿的血,怎么看,都是蒙古人赚了吧?”
“但他没想到,靠野蛮克敌制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陈冉感慨道:“这几年来,我大周的将士们有家有业,便有荣誉感,知道为何而战;读书明理,便知克敌制胜的诀窍,不再轻易畏惧;有坚甲利刃,便能从容展开战场上的协调和配合,无须徒仗匹夫之勇!这些东西,还有其它更多的,蒙古人根本学不来!”
郭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河北塘泺里受伤濒死,做了一场大梦以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光靠着军事,难成大业。
随着地位的不断抬升,他的眼光与见识也愈发广阔。即位称帝以后,他行动和思考的重心,越来越多的转移到政治和经济。这条赫赫有名的恶虎,早就不止是沙场悍将了。
便如眼下这场仗,说源于郭宁一时间的斗志高亢,不能算错。
但郭宁亲自来到草原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亲自打仗。他是想亲眼看看,这几年大周在政治和经济上的诸多举措,能不能有助于军事;大周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投入,是否已经渗透到草原,进而保障在军事上的进取。
在两军决胜负之前,大周已经做了长时间政治和经济的铺垫。至于军事上的胜利,当己方用富裕打贫穷,用有恒产恒心的、训练有素的战士对野蛮人群的时候,就已经水到渠成了。
忽有传讯骑士奔来,陈冉接过文书,在旁禀报:“陛下,别勒古台的本队动了。”
“呆仗打不动,他们又想打聪明仗了。”郭宁笑道:“不妨猜猜,他们有多聪明?”
“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