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线条彼此交错,仿佛一条大网。这张网所覆盖的面积,比大周疆域要大得多。线条密集的区域,也大部脱离在大周的疆域以外。
郭宁在定海军节度使任上,凭借巨额的贸易利润崛起,及至大周建立,整个国家依然重视工商。可以说,大周的运行规则,和自古以来以农耕为本的国家不一样。
其它的国家是土地越大,人民越多,便越能积累更多的利益,然后以利益支撑统治机构和暴力组织,凭此去获取更多的土地和人民。
如果君主英明,臣子有能,这种扩张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快,势头越来越猛。直到某个时刻,从土地上获取的利益与维持土地所付出的代价相抵,雪球便无法继续滚动,国家的扩张才到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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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周不同。郭宁并不急于滚雪球,也不急于使国家抵达这个极限。
大周的利益来源,不止是土地本身;大周的利益来源和它控制的领地也并不完全重叠。除了滚雪球,郭宁还有其它的选择。
在土地和农耕以外,大周以工商为利益支柱。工商的利益所出,全然不受国境的影响,比如南朝宋国的庆元府和福州、泉州、广州等地,在这幅地图上都有极粗的线划过海洋,通向大周治下的天津府、登莱府等地。
同等规格的粗重线条除了与南朝相连的,还有另外两条。一条通向高丽,另一条通向日本。
高丽是大周重要的外贸伙伴,或者说,是携起手来从南朝宋国攫取利益的伙伴。作为海东大国,高丽国的诸多特产,行销于周宋两国,也通过海船远销南海。
其中产量巨大而利润特别丰厚的,有所谓高丽青瓷,或曰高丽秘色瓷。这是从南朝宋国的真宗皇帝时候,就在登州、明州设使官,专门组建船队放洋绝北以获的精品。百余年来,宋国和高丽海商彼此往返,每年多达数十批之多,输送高丽瓷器数以百万计,价值难以估量。
在宋人和南海商贾的眼里,高丽青瓷与产自宋国的端砚、建茶、定瓷、浙漆并为堪称天下第一的名品,认为“他处虽效之,终不及也”。
这一项货品的生产和销售,是大周力求稳定的。左右司去年动用巨资在其中分了一杯羹,买下了位于全罗道康津郡的某个青瓷工场。光是这一个工场,每年就能带来将近十万贯的利益,而同等规模的工场在全罗道有十座!
可惜的是,高丽国包括青瓷、铁器、纸张等多项重要货物的出售,大头始终都掌握在几个豪商手里。而豪商的背后牢牢把持一切的,则是大周左右司的老朋友、大周多个商行的小股东、被高丽王封为中书令晋康公的高丽国武人领袖崔忠献。
崔忠献执掌高丽朝廷二十五年,期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立四王,废二主,压服政变十数次,堪称一时英杰。大周左右司与他的合作,不能说不顺利,却始终没法深入到令人满意的程度,大周的商人也始终没法获得诸多商品贸易的主导权。
去年开始,崔忠献持续重病不愈,今年已经无法正常执政,据说命不久矣。于是被崔氏压制了二十多年的高丽王室和崔氏的政敌们无不蠢蠢欲动,崔氏赖以立足的钱袋子自然首当其冲,连遭打击。
近几个月来,高丽王城外的礼成港内外风声诡异,海面上多支船队滞留,陆地上则时不时爆出仓库被焚毁、商贾被杀死的案件,甚至还陆续出现官员遭到暗杀。
崔氏经由都房和教定都监两个机构接连发出号令,以图稳定局面,但原本亲附崔氏的不少人物眼看崔忠献日渐油尽灯枯,纷纷收拢手上实力,对政令装聋作哑。
大周是高丽的宗主国没错,但郭宁却不是崔忠献的亲爹,崔氏的结局如何,郭宁丝毫不在乎。但高丽国的政局会往哪里走,关系到大周自身利益,大周必然插手。
与上一次插手不同的是,大周更强了。就算限于各项因素,大周不适合打动干戈,各种适合投入的力量也已经在急速调度中。
如果崔忠献确实要死,而继他而起的人缺乏足够的明智,大周不介意发挥手上的力量,一口气撬开高丽人层层设防的外壳,把此国更多的东西置于掌中。
“咱们在高丽的场面,是李云经营出来的。我估摸着,老尹一定不想输给李云,肯定会绞尽脑汁用足力气,以求把事情办的漂亮。不过……”
郭宁随手拍了拍桌上另一叠卷宗。整叠卷宗全都是关于日本的,比用来记载高丽国情况的一叠,要厚上两倍有余。这固然因为日本国内的局面更加复杂,也因为日本国的特产具有特殊意义,对大周更是重要至极。
“日本那边,比高丽更加紧要,他们国内的局势,也渐渐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告诉尹昌,做准备可以慢,一旦发动,动作要快。我希望在入冬之前,要一个完整的、稳定的高丽。拿捏住高丽,我们就能继而影响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