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千里迢迢渡海,不可能就为了看着这样的局面。尹老爷一定是想做什么的,对吧?”陈自新问道。
到这时候,陈自新自然不会把丁郎中再当做从宋国黟县来的普通大夫。仔细回想,这体格虚弱的中年大夫从一开始,就很擅长引导人,还自然而然地成了大夫们的主心骨。或许他早就是大周的一员了,只是隐藏着身份安抚他人而已。
但陈自新实在不明白,大夫们来到高丽究竟有什么用?难道就只为了偷偷地趁夜出门,给一群群野兽似的契丹人开药方子调理身体?就只为了在这里看着契丹人像是被驱使的野狗一样杀来杀去,美其名曰马球大赛?
“眼下先看着就行。”丁郎中回答。
他站到那具胸腹被碾碎的尸体旁,蹲下身分辨了一阵,然后又依序看了看其它尸体:“这人是韩光衍。和他同死的,都是他的亲近护卫。以他的身份,并不必亲自下场比赛,之所以如此,或许是为了得个痛快。”
“……韩光衍是谁?”
“四年前契丹人突入高丽,崔忠献举政敌以郑叔瞻为元帅,领兵十万抵敌。高丽官军久已羸弱不可用,骁勇者皆崔忠献父子门客。而郑叔瞻等人在开城招募勇士的时候,崔忠献传令,门客有请从官军者,即流远岛。由此可见双方的关系势如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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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当时的高丽jūn_duì 在契丹人面前,一触即溃?”
“没错。那些契丹人高低和我大周皇帝打过仗,怎也不是高丽人能抵挡的。一战下来,高丽人全军崩溃,尸如山积,主帅郑叔瞻当场战死。只有副帅赵冲、孙永和都知兵马事李延寿、韩光衍等人率部退回,又最终死守开城,熬到了契丹人退走。”
“既如此,这些人都是高丽国的功臣啊?怎么就死了?还被活活打死?”
“这些人固然是高丽国的功臣,却是崔忠献的眼中钉。过去数年里,赵冲、孙永、李延寿三人,陆续因为各种原因获罪,或者族灭,或者流放海岛,整个政治势力摇摇欲坠。可是崔忠献老得太快了,他快死了,来不及在明面上给韩光衍栽赃,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次马球比赛中的失手。”
“这……”
陈自新想要问,此人若不参加球赛,又会如何。
随即他就明白,崔忠献决心要在死前抓紧时间清扫一切可疑之人,自然有的是办法。与那些办法相比,死在马球赛中,实在已经是最和善,最不至于祸及家人的一种。
陈自新觉得有点惊悚,于是刻意舒缓情绪,轻松些道:“高丽国权臣执政数十载,朝堂上尚未解决的敌手也没几个了。韩光衍既死,马球大赛或许就能平稳些。”
丁郎中呵呵轻笑,探手抬起帷幕,示意陈自新往外看。
原来陈自新试图救人的这半晌,球庭正中策骑对撞又挥舞球杆乱打的,已经换到了第二场。而场上烟尘飘起处,依然血雾弥漫,惨叫连声。
“这一场死的又是谁?高丽人的杀性这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