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歹给崔瑀等人争取了数息。可崔瑀一行人的目标太明显了,先前射击高台的弓箭手们发现了他们的新位置,又是一蓬箭雨洒落。
拥在崔瑀身旁的亲信立刻惨叫摔倒,好在崔瑀也是用心养士的,多人奋不顾身上来,继续做人肉盾牌。
不知是谁扯下了用来宣示盛景的飘拂彩缎,虽说接连绊倒几个人,倒也成功挡住了墙上弓箭手的视线。众人连忙扯了大片帐幕阻挡,奋身快跑。
“杀回去!宰了池允深!”有人这么喊着,持刀向后。
“先退出球庭,联络上外头的同伴再说!”也有人加快脚步往外猛冲。
两边方向不一,队伍呼啦啦地分成两截,又把中间的崔瑀暴露了。
远远瞥见此等景象,正从高台往下狂奔的池允深大喜。
这等公子哥儿不曾经历过战场,到了关键时刻,根本没主意!看他们乱成什么样子!
在另一头的柳松节更不迟疑,一叠连声喊道:“造反的就只崔瑀一个!奉崔相之令,杀!其余人等跪地投降者免死!”
池允深闻听也号令部下:“只要杀了崔瑀!别管其他人!”
崔瑀名义上是崔忠献的继承人,官拜枢密副使,掌控都房私兵。但这两年崔忠献越来越忌惮自己的儿子,不断以亲信侧近去压制、分化崔瑀的实力,所以池允深等人骤然发动,顿时压倒了崔瑀一党,俨然有瓮中捉鳖之势。
眼看着崔瑀授首就在翻掌之间,池允深已经在盘算接下去的环节。
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杀死崔忠献的次子崔珦,又能用什么样的办法迫使国王与己方合作,事前都有计划。高丽国的政治势力太过零散,偏偏一个个都居心叵测。趁着今日聚集,我正好挨个收拾,谁也别想逃!
嗯?
挨个儿收拾没错啊。前几日里众人商议在马球大赛上的手段,也都说最好挨个儿收拾。真要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杀,或将玉石俱焚,得失难以相抵。
可眼见的球庭范围里,怎么忽然间乱成了这副样子,到处都厮杀了起来?
池允深站到平地,只见四面烟尘滚滚,原本分派清晰的许多营地全都乱了套,全都在惊慌奔跑的人如草野间逃窜的兽群,而一队队骑士纵横驰骋,如同猎人在奋勇追杀猎物一般,到处乱杀乱砍。
有个高丽人正跑过池允深跟前。
池允深认得,这是宝城伯崔珦的亲信奇仁甫。他正要喝住此人盘问,一名骑士从后头赶到,挥刀拍在奇仁甫的头盔上。
头盔被打歪了,正好遮住了奇仁甫的眼目。骑士乘机一把揪住他的发髻,调转刀尖捅进了他的嘴里,刺穿了喉咙。拔刀的时候,鲜血从奇仁甫的嘴里往外喷涌,几乎溅到池允深的脚面。
池允深等人曾捧着宝城伯崔珦和他的兄长敌对,下功夫结交过奇仁甫。但随着宝城伯的野心越来越大,他成了此番必定要被铲除的对象,奇仁甫也就死路一条。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按照原先的计划,宝城伯一方不该是这个死法呀?
眼瞅着这么个有身份的人物如此仓促地尸横就地,池允深在喜悦之余,又未免有些疑惑。
看这些骑士马术娴熟的模样,都是这几日里紧急征召的契丹人。高丽贵胄们打着用契丹人的人命铺血路的主意,此前几日又是赏赐,又是安排治疗将养,都是为了收买人心,让这些头脑艰难的蛮夷甘心卖命。
但契丹人是不是用力过猛了点?
我还没下令哪!这般胡来,怎能成就大业?
池允深向前几步拦着一名骑士,拽住缰绳喝问:“你们是谁的部下?谁让你们……”
话没说完,池允深低下头看看。
刚从奇仁甫嘴里拔出的刀,这会儿又斜斜地刺进了池允深的胸腹间。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甚么事?
契丹人见池允深愣着不叫疼,还拔出刀再了刺一遍。这下池允深觉出痛来。
太痛了,没法忍。他啊啊地叫了两嗓子,甩开缰绳,想去摸肚子上晃动的刀身。手还没碰到,就觉得浑身力气随着伤口处鲜血的涌出,不断消逝。
神凤门外,丁郎中抱怨道:“这些契丹人办事就是粗糙……该让他们留些人,盯住外圈的墙!别光顾着里头厮杀,动不动放人逃出来!”
尹昌道:“无妨,赵斌带人去了。”
在他两人身旁,陈自新和正牌的大夫们脸色惨白,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