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周皇帝郭宁的地位,则建立于无数武人组建的利益共同体。武人的利益在哪里,大周就必须维护哪里。蒙古军以大量火器威胁北疆诸多屯堡,等若威胁要抄了众多武人的家底,断送他们富贵传家的期待,不救是肯定不行的。
要北上救援,动作必须快。每浪费一天,被隔断在外的将士们就多一天危险。但北上不是送死,因为蒙古军的强势,大军得带齐物资辎重,做好打硬仗狠仗的准备。
另外还少不了的,是要带足霹雳炮之类的重型武器。
将帅们都不认为蒙古人有大规模制造火药武器的本事,可蒙古人火器的来源依然是个谜。而且火器的数量再少,也是战场上的巨大威胁。本方必须有更大威力、更远射程的武器来应对,随时发动跨越几道阵线的远距离轰击。非如此,不足以压制蒙古军投掷铁火炮的打法。
要额外准备辎重和重型武器,又需要额外的时间。
这个死循环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几乎把耶律楚材以下的群臣都生生逼疯。负责联络和掌控各处商行的李云,更是被催得如陀螺般打转,整个人瘦了一圈。饶是如此,大军终于启程的时候,距离北疆临潢府等地丢失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无数将士揪心揪肺地担忧北方同袍们的安危,与此同时,天气不可避免地转向寒冷。即将覆压的天威之下,北上作战的艰难程度已经增加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天气未必会冷得那么快。真要有大雪,蒙古人一样熬不住。那些草原上的萨满对预测天气很有一手,或许他们……”
有骑士在旁说了两句,徐瑨摇了摇头:“咱们靠真本事,不指望运气。”
难处是明摆着的,也真让人头疼。
蒙古人这一次拿出的不是小聪明,而是实实在在让人无解的阳谋。
但大周不是大金那种大而无当的虚弱王朝。大周的内里,是坚韧的骨架,充斥着狡黠而凶悍的劲头,像个身体结实而充满干劲的巨人。当这个巨人呼喝发力的时候,澎湃的血液在其全身涌动,能将天量资源投放到任何方向。
此时中都和天津府两地直接提供的物资,包括各处官仓囤积和商行存货的征用,总数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光是涂抹皮肤用以防寒的鲸鱼油,就有上百桶之多。
何况沿着各条海路和陆路,从河北,从富庶的山东、河南各地,还不断有物资源源汇集。所有的物资又都会从中都往北,沿着居庸关到缙山一线持续输送,确保大军所需。
负责运送物资的,是数以千计的车辆,数以万计的民夫壮丁,数以十万计的骡马牲畜;负责承载物资的,是仿佛粗大动脉和毛细血管的无数道路。蒙古人绝对想象不到大周的保障能力强到这种程度!
在这样的支撑力度之下,哪怕在深秋初冬时分,随时要顶风冒雪的逆境里,大周仍然可以动用大军北上,向草原挥出巨人的拳头。
或许迫于天时,挥拳的机会只有一次,挥拳的距离也未必很远。但徐瑨确信,那必定是空前沉重的一击,能把任何敌人打得头破血流!
“萧摩勒的龙骧军骑兵已经出发了。他们的动作好快!”赵瑄指了指后方。
“哦?”徐瑨再度拨马回头。
一行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不久前经过的中都北面驻军大营。
龙骧军的骑兵以身着轻甲、头戴貂帽的轻骑兵先行,以本部的三角形队旗为先导。几个先遣骑队出发时,都是四骑为一列,汇集成长长的纵队。纵队和纵队又沿着平行的道路和空旷田埂彼此靠拢,一边调整次序,一边等待后方辎重车队跟上。
隔着数里地,众人都能听见战马的嘶鸣和车队发出的辚辚车轮响动。当然,还有武器和甲胄特有的、金属磕碰的清脆声。那声音因为过于密集,已经汇成像是海潮一样起起伏伏、没法分辨具体来源的轰然声响。
轰然声响没法分辨,队列也是一眼看不到边。各种各样的队旗、令旗、将旗到处招展飘扬。马蹄踏动地面,人、马和旗帜仿佛剪影,充满节奏地摇晃着,更隐隐带来了叫人目眩头晕的震颤感觉。
骑兵们以小跑的速度前行着,被马蹄踢起来的尘土和枯草枝叶翻翻滚滚地飞上半空,然后被空中的狂风席卷而过,拖曳出长长的烟气。远远望去,像是大船划过海面时留下的航迹那样。
“咱们抓紧赶路吧,军情如火,耽搁不得……别给萧摩勒赶上了!”徐瑨挥鞭打马,当先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