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行军上万骑队之前,一切生灵都是猎物,而且任凭猎物如何努力,任凭它们想要抵抗或者逃走,都只有一个结果。
此刻道路旁,成排成排堆积的尸体证明了这一点。
道路后方,清晨的阳光下有黑烟升腾。那是因为今天凌晨的时候,有群躲在隐蔽窝棚里的农人被发现了,蒙古人试图放火把他们熏出来。结果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失控,烧了半座村庄。
村里的居民四处逃窜。他们都很熟悉周边地形,所以受命追逐的五十名骑兵花了点工夫才将他们围拢起来。为了泄愤,骑兵们用绳索捆住男人的手臂,把他们栓在马尾上拖曳至死。女人的待遇好些,无论老幼,都是和蒙古勇士一起经历快乐后,再被弓箭射死的。
回到村落禀报的时候,带队的百夫长因为没留活口,捱了千夫长好几鞭子。好在蒙古人经历西征的锤炼之后,对如何搜刮很有心得。哪怕没人指点,他们也能通过马匹践踏的回声找到隐藏的地窖之类,搜出把村民们偷藏的粮食和用罐子装的一点铜钱或布匹。
骑队行进的时候,拖雷看见有蒙古人拎着最后搜出的一些财物和粮食,说笑着走回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自在和惬意,完全没有经历长途奔袭后的那种疲惫感。那固然因为蒙古人天生的强韧体格,也源自于在西域攻破无数国度,不断确证自身强大而养成的强烈自信。
他们觉得,被杀死的人和畜牲没有区别。这些人的命,这些人所积累的财富或其它一切,最终都必然给蒙古人享用。而战争就是理所当然拿取这些的过程,和自己身在家乡草原宰割牛羊没有任何不同。
这种想法一点没错,强者正该如此,此行的目的本也如此。
“四王子,宋军一部就在南面十里监视咱们。要不要派些人去,把他们驱散?”
“不必。他们不会动的。宋国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严令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和我们冲突。”
“可是……”
“放心,就算将士们杀人屠村,也一样。宋国的官儿关心的是自己的官位,是中枢对他们的观感如何,不会在乎底下的事。”
话虽如此说,拖雷坐在桥边,向骑兵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速通过桥面,别为了一点零碎的好处耽搁时间。
这里是小商桥。
拖雷听说过这个地方。
往久远处推,这是宋国一位勇将与女真人鏖战之所;而往近处回忆,这是宋国负责京西一带的大帅赵方,上次挥军中原时通过的要道。
时隔四载,又一支jūn_duì 越过此地急速北上,但不是永远畏首缩尾的宋军,而是长驱数千里,犹自斗志高亢的蒙古军。
天气很冷,据说比往年都要冷。小商桥前后的道路都有积雪的痕迹,河道也结了冰,足能通行载重的马匹。放在宋人眼里,这大概是很严酷的气候了,但对蒙古人来说,这天气和日常习惯经历的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称一句舒适。
在这样的环境里,所有人都精神十足,只觉浑身都是力气。他们行军时都忍不住拔刀挥舞,嚯嚯呐喊。连带着马匹奔驰也起劲。
寻常的jūn_duì ,轻易不会纵容士卒散开掳掠。一旦士卒的口袋里装满别人的财物,手里沾满以发泄、虐待为目的的鲜血,这支jūn_duì 短期内就无法集合起来,听候号令上阵厮杀了。
但蒙古军与寻常的jūn_duì 不一样。蒙古人来自贫瘠的草原,没人有真正的产业,也没人懂得怎样经营和积累,所以他们对掳掠和缴获的渴求,比任何人都要强得多。蒙古人庞大jūn_duì 的唯一支撑就是征服和掠夺,像是永远填不满饥饿胃袋的狼,永远也不能停止杀戮。
拖雷在参与西征的时候,曾经觉得这样不好。
他和他的部下的契丹人、女真人和汉儿们都觉得,应当想办法在新征服的土地上建立完善的制度,进而建设起一个能够源源不断产生财富,而又令上下各安其位的国家。
但这个想法只实施了一半就无疾而终。
成吉思汗不希望拖雷过度扩张权势,更不允许拖雷当真建立起国家体制,把蒙古人的杀性和暴虐,消耗在体制的运行上。而拖雷则在回到东方的两年时间里,想通了更多的道理,他发现,要建立一个完善的国家,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