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这些年来从不消停,主抓两件事:官道和河堤沟渠。
其中,官道最重,每年同时数十万块,已经从北京修到了甘肃,料想过两年能修到了乌鲁木齐。
左侍郎亲自来抓。
而作为右侍郎,他只能负责河堤沟渠,黄河,辽河,淮河,珠江,汉江。乃至于高昌府(吐鲁番)提出的坎儿井方案,他都要监督审查。
桉牍劳形。
他有时候真想去地方,执政一方,惠及百姓。
至于如阁,他身上没有进士和庶吉士头衔,希望极其渺茫,阻力也是相当大。
“外面怎么那么吵闹?”于成龙忽然道。
“回老爷,是贡院放场了。”
马夫随口道。
“真好啊!”于成龙面露羡色。
或许他爬上了许多进士都难以企及的位置,但他一生只能是同进士,而且还是皇帝赐予的,不是正经考上的。
他心里,某种自卑的情绪一直。
路边的举子们,见到故意迁就且走远的马车,一时间有些好奇。
“这马车准时不错……”
“甚好,不知道是哪家显贵——”
旋即,又一架略显寒酸的马车路过,没有引起举子的关注。
但又一人,则投入了些许目光。
“张兄,可是遇到什么熟人?”
一旁的举子问道。
张英脸色略白,但声音依旧有力:“看样子,好像是工部右侍郎于公的马车。”
“听闻其一向简朴,马车官场中也是颇为寒酸,看样子还真是。”
同乡举人们纷纷说将起来。
对于安徽、江苏两省百姓来说,泄洪沟将淮河水引到了长江,惠及淮河两岸,于成龙是值得他们一生铭记的。
张英所的安庆府虽然位于安徽西南,但依旧深受影响,对于成龙颇为仰慕。
入京时,两省举子特意拜访其府邸,以示尊重。
“好了,还是回去吧!”
张英苦笑道:“这九天,真是让人折腾够了,我要回去睡他个三天三夜。”
“哈哈哈!”
众人纷纷笑之,然后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回到客栈,或者会馆。
张英乃安徽安庆府桐城人氏,家中世代都有官场中人,乃是一等一的大族,钱粮不缺。
故而京时,为了避打扰,他索性就租赁了个小院子,主仆几人安心书,不受各种宴会、文会打扰。
名声这东西,他看得明白,只要入得二甲,其不请自来。
“公子,这鲸油蜡烛真禁烧,而且也没怪味道,还有些香味呢!”
至家中,天已经微黑。
书童点起了蜡烛,感叹道。
“那是里面放了香料。”
张英从容地吃着饭,几次落榜让他经验丰富,绝不能暴饮暴食,只能和着小米粥调和胃。
“不过,这蜡烛确实白。”
粗长且浑白色的蜡烛,婴儿手臂粗细,只要三十文,省点用能点两三天。
这南方,是很少见到的。
“这玩意,今个竟也没用上。”
打开书箱,卷成一捆的黑色皮袍也被拿出来,紧绷绷的,一看就是很防水。
“少爷,这是鲸鱼皮做的?”书童道:“这鱼该有多大啊,皮都能当被子了。”
“听说比船还大。”
张英舒展了下腰肢,感慨道:“本来以为会被分个雨号,这个皮袍就能派上用场,不曾想号房倒是齐整。”
“就连臭号也了,变化太大。”
“这便好,少爷必定能高中。”书童自然知道臭号,雨号的意思,这可是影响考场发挥的,如今都没了,真切是大喜事。
“哪有那么容易?”
张英叹了口气,摇头不言。
其实考中了进士,本来可以巴结提携的考官,也不过是一群将要致仕的老人,根本就算不得靠山。
日后的观政和下放,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些,他就不头疼。
双脚泡入木盆,热水一瞬间席卷,浑身一松,眼皮就不自觉地沉重许多,根本就法抬起。
“呼呼呼——”
将熟睡的少爷放置床榻上,书童则摇头晃脑起来:
“戏本里唱的书童穿针引见红颜,可惜我这少爷早就成婚,为人也着实冷静,不似常人……”
翌日,整个京城的酒楼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喝醉的举子。
直到放榜前,这些举子们就轮流举行宴席,吃喝算。
谁要是高中了,这些账都算其头上。
故而,许多进士还未当官,就已经背了一身债。
这等陋习,张英是看不惯的,但谨小慎微的他并没有反对,随波逐流才是常态。
毕竟能用钱来沟通一群举子,也算是值得的。
“于侍郎,陛下有召。”
这天,于成龙继续忙活着河堤事,内廷的宦官突然前来,让整个工部热闹了。
宦官打量着于成龙干瘦的身躯,目光中带着审视。
官吏们则满脸羡慕,能得到皇帝的召见,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幸事。
于成龙放下文卷,紧随其后。
旋即就见到了修剪枝叶的皇帝。
不是说皇帝喜欢钓鱼吗?怎么又爱剪枝了?
心里头带着疑惑,他脚步却不慢:“臣,工部右侍郎于成龙,叩见陛下。”
“起来吧!”
皇帝放下手中的大剪刀,屁股坐竹椅上,斜撇了其面容,倒是一如既往的清瘦干净,满脸精神。
他也没废话,直接道:“自景泰以来,西的垌、瑶民乱就不停歇,虽经百般教化,但到底是泯顽不灵。”
“土司云、贵渐渐消散,西自然不能例外,所以朕将重设两总督,节制两省兵马。”
“卿家可有信心?”
西,民乱,两总督。
这三个词汇其心中荡漾。
于成龙咬了咬牙:“老臣绝不辜负陛下隆恩。”
“好!”皇帝高兴道:“两朕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