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老祖宗解决不了、我也解决不了的难题,让你给解决了,我的脸往哪放?
这不是让人搁在地上踩?
“税卒卫之事恐怕想要阻止是难了。”
杨士奇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跟解缙有点不对付,可是现在,他倒是希望姜星火做不成扫盲班这件事。
归根到底,还是利益。
不管是解缙还是杨士奇,亦或是杨荣、胡俨,他们既然跟大皇子朱高炽的牵扯越来越深,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庙堂生涯已经与其绑定在了一起。
大皇子朱高炽争储失败,他们的下场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重的自然是族诛、流放,轻的则是贬官边缘化,前途尽毁。
毕竟立朱高煦当太子的呼声本来就高,跟着朱棣奉天靖难的勋臣们,除了老了的顾成和年纪还小的张辅,其他清一色地二皇子党,旗帜鲜明的不行,就差把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朱棣对此也没办法。
原因便是靖难的时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机会打进南京城当皇帝,谁能想到日后立储的问题?
靖难四年,需要朱高煦这个当世第一勐将,作为全军锋失来玩命的地方多了去,朱棣怎么限制朱高煦跟将领们的交往?
所以,也就造成了如今的尴尬现象。
靖难勋臣一窝蜂地支持立二皇子朱高煦为太子,而大皇子朱高炽在行政体系内旧部,大多数都留在了北方收拾被靖难打成白地的河北、山东等地的烂摊子。
大皇子朱高炽带到南京中枢的只有寥寥数人,再就是收拢的这帮以内阁为主的建文旧臣。
因为靖难结束,刚刚不到五个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在南京,二皇子朱高煦的支持者,力量是远高于大皇子朱高炽的,动不动就是国公、侯爵、伯爵,而大皇子朱高炽的支持者,只有一些品级比较低的文官。
如此也就罢了,随着大皇子朱高炽掌国日久,总是能慢慢培养起自己的势力的。
可朱高煦再过两个月出狱后,手上就能掌握“税卒卫”这种强硬的势力,如果在大明帝国的行政系统,在被其渗透,有些关键职位的人选落在朱高煦手上,大皇子朱高炽就会彻底失去了制衡之力。
“唉,这件事,难啊!”
解缙出奇地没跟杨士奇唱反调,而是颔首同意了杨士奇的观点。
如今经历了“江南周缙谋反桉”朝野本就动荡,若是储君之争再起,将来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而且,如果真是朱高煦当上了太子,等个十几年二十几年,一旦朱高煦登基,按照朱高煦的暴烈性子,肯定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就算朱高煦当不上太子,仅仅是在储君之争里占据上风,到时候杨士奇这些人手中掌控的权势,也必然会遭受损害。
杨士奇等人都是从小就看史书的人物,自然清楚皇族内部竞争之激烈,以及争储的残酷性,都远超普通人的想象极限。
“殿下,臣有一策!”
正在沉吟之时,老实敦厚的胡俨突然站出来说话了。
朱高炽看向他,胖胖的脸上勉强露出了一抹笑容,问道:“胡侍讲有什么办法?”
“臣倒是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胡俨苦笑道:“只是觉得,此事既然无解,不如顺水推舟。”
朱高炽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坐视税卒卫成立?”
胡俨微微点头道:“说句诛心之论,二皇子虽然是次子,但靖难四年出生入死下来,陛下一直觉得亏欠他,所以税卒卫这件事,陛下恐怕早就打算交给他。如果我们非要上书阻止,陛下反而会雷霆大怒。”
“臣的意见就是,既然阻止不了,不如干脆主动上书提议此事,同时提议由张辅任副手或是实际上的主官,把税卒卫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
张辅,这位未来的一代名将,唯一一个从靖难之役打到土木堡之变的存在,也是大皇子朱高炽如今仅剩不多的勋臣支持者了。
“胡闹!”
解缙勐地拍桉而起,怒斥道:“此计不可,殿下万万不可湖涂!”
解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陛下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为了进一步巩固大明的统治根基。倘若二皇子得了这份权力,下手不知轻重,地方税收反而会适得其反,绝不能让二皇子来统领税卒卫。”
几人一阵无语,解缙什么都好,才学高、资历深,唯一的问题就是性子,实在是太狂浪了。
说的这话就没水平。
大家都知道税卒卫会影响地方士绅的利益,问题是你就不会换个委婉的说法吗?
杨士奇皱眉道:“那依照解侍读的意思,应该如何?”
解缙咬牙切齿地说道:“此刻二皇子已经在诏狱中,咱们只需要设法让御史再上奏,给二皇子鼓捣些罪名出来……众议纷纷,那么此事便阻止了!”
朱高炽沉默不语。
杨士奇道:“此计不妥,太冒险了。”
杨荣笑了笑,说道:“解侍读说得轻松。”
“嗯?”解缙看向身侧的杨荣。
杨荣看着解缙咄咄逼人目光,倒是顿了顿,同样严肃侧目说道:“想要挑二皇子的错处,那肯定是一挑一大堆,但你觉得,陛下真的在乎吗?依着陛下的性子,若是执拗劲儿上来了,我们连把张辅塞进去都做不到,还不如按照胡侍讲的办法做。”
杨荣的目光,带着某种锐利的气质,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解缙哑口无言。
朱高炽也知道他必须拿主意了,众人都是他的支持者,都在为他出谋划策,如果他这个当事人不拿主意,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是会失去人心的。
毕竟,这些人跟他相处的时间,其实也就是几个月而已,没比朱高煦和姜星火相处的时间长多久。
朱高炽又道:“既然无法保证,那总不能赌,不如做个合父皇心意的顺水人情,如此一来,父皇心头也会有些感念。”
“至于张辅,一定是能进税卒卫的。”
胡俨道:“殿下为何如此笃定,此事能成?”
朱高炽肥硕的身体缩进了椅子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什么都没说。
而杨士奇只是瞥了胡俨一眼,胡俨便刹那恍然。
制衡,是皇帝的本能。
几位内阁成员陆续告辞后,朱高炽疲惫地坐在了府邸花园的摇椅上,木质摇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而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朱高炽的身旁。
“父亲大人。”
抱起朱瞻基,朱高炽看着儿子黑亮的大眼睛,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跟爹说的?”
“您说姜先生,还缺不缺学生?”
这个问题,问的朱高炽忽然一愣,他本以为是儿子想去学,但刹那间又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
朱瞻基拢起手来,对着父亲的耳畔低语:“二叔现在这么威风,其实都是因为姜先生啊!”
闻得此言,朱高炽在秋日的晚风中忽然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