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要过了这一关,能明军击溃并肢解安南,他就可以走马上任交趾布政使司的布政使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那是真真正正的土皇帝级别享受,想怎么享福怎么享福,可比在朝中耗费心神舒服多了。
文书上面写的内容,跟之前并非一模一样。
而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开堂了,必须要有个结果出来。
其实既然无法通过“亲属经商”给李至刚定罪,那么他们也没掌握什么李至刚直接受贿滥用职权的罪名,所以眼下并没有太多争议。
在三位堂官最后沟通一次过后,开始宣读。
“本案的核心在于李至刚亲属是否经商,经过锦衣卫提交的证据表明,李至刚与妻子虽因无子而休妻,但多年相伴,感情甚笃,不忍抛弃妻子令其衣食无着,故租住房宅,以洒扫等劳作相抵,并不违背《大明律》相关规定。
另外,李至刚前岳父经商的确存在古董售价过高,经评定后远超市价的情况,但无证据表明与李至刚有任何联系,仅以平抑物价勒令其不得以明显不合理价格出售古董。”
三法司经调查证实,前礼部尚书李至刚并未涉嫌收受贿赂,且在任职期间并无滥用职权证据。此案的证据不足以支撑判处李至刚之前被诉罪名,且鉴于此案牵扯重大,影响广泛,因此三法司会审结果,将于《明报》刊登。”
宣判结果公布后,姜星火放下手中厚厚的笔记,第一个站起身来说道:“恭喜李大人。”
紧接着很多参与三司会审的中层官员也纷纷恭喜李至刚。
看着刑部的两位侍郎,姜星火也是笑了笑。
姜星火并不担心接下改革盐法,会有什么太大的差池。
因为“李至刚案”的结果,注定会成为大明司法改革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大明律》的漏洞多的是,如果刑部坚持不改盐法,那么以后他们要面临的问题,可就比坚持这件事还要麻烦的多得多,毕竟法律总是有漏洞的,现在还不让加修正案,而刑部拿着太祖高皇帝祖训,坚持所有人不能改动,那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所以,姜星火断定,李至刚被释放后,刑部手上没牌了,主动权现在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自己可以慢慢给刑部施压,推动大明的司法体系改革。
同时,朱棣那边用建立审法寺来分权,显然也早晚会让刑部放弃抵抗。
一旦推动了《大明律》成为天宪,并且可以定期修改天宪,再加上条例法令的补充,那么后续他做很多改革动作,都有了依据。
毕竟,这都是按照《大明律》体系办事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
姜星火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名”给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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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至刚被无罪释放后,整个南京城都炸锅了,谁都没有想到李至刚案竟然结束的这么干脆利落,而且消息灵通的官员,都知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国师在策划。
说白了,这就是变法派与坚持不变法的刑部之间的庙堂斗争。
李至刚一开始就是卷入了上一次庙堂斗争,充其量就是被当靶子打了罢了,可现在他却正经翻身了。
而姜星火破局的手段显得非常奇怪,但却不失聪明,他采取的方式很特别,那就是直接找《大明律》的漏洞,这样一来,许多官员都自觉地在家里准备了一封休书,以备不时之需。
三法司简直头皮都要炸裂了,人人这么搞,以后怎么《大明律》可就被玩坏了。
而且,这还远不止事件的结束。
紧接着,扬州知府王世杰被商人起诉的案子,也披露了出来。
王世杰是姜星火从常州府同知的位置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姜星火当然要予以反击。
而且开中法养出来的怪物一般的各大盐商集团,正是阻碍变革盐法的幕后推手,不管是刑部的不配合,还是针对王世杰的起诉,都是表象。
而暴昭余党,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反而微乎其微。
茅大芳虽然依旧逍遥法外,但在大明帝国的高层看来,不过是早晚会被逮到的跳梁小丑罢了,这次钓鱼不成功下次还能钓到。
很快,针对盐商的清查行动就开始了。
黄淮布政使司和南直隶各地的官府,同时收到了清查贩卖私盐的命令。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得不说,私盐这行当,利润真是高的有些吓人。
朱棣在知晓金额后勃然大怒,当即命令都察院彻查参与走私的盐商们的罪证,同时派遣锦衣卫一路追查,一旦发现与贩卖私盐案件有牵扯的官员,立刻捉拿归案!
这一番雷厉风行的行动下来,短短不到十日的功夫,南直隶和黄淮布政使司,便有近二十名官员落网,其中不乏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核心人物。
按照明代的官制,负责盐政的主要是都转运盐使司,基本都是在沿海地区,也就是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山东、福建,而各地的都转运盐使司下面又有分司划片负责各大盐场,各大盐场由盐课大使具体负责盐的开采等事务。
同时在非沿海地区,也就是内陆的井盐,设立黑盐井、白盐井、安宁井、五井等盐课提举司,在辽东设煎盐提举司,不管是盐课提举司还是煎盐提举司,都是换个名字,本质上,职责与都转运盐使司并无二致。
而为了监督这些盐政衙门,中枢又设立了巡盐御史。
不过从这次行动的落网官员来看,巡盐御史显然也被腐蚀的非常厉害,有些不堪用了。
至于盐政衙门剩余有问题的官员,虽然暂时没有被揪出来,但也是成了惊弓之鸟,一时间惶惶不安,各地都转运盐使司一时间人人自危,不少官员甚至都准备开溜。
对于盐商来说,这也是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
此前便说过大明的开中法制度,锦衣卫和都察院抓的贩卖私盐,其实盐都是从两淮、两浙的盐场里提出来的,都是正经的官盐,是有盐引的。
问题就在于,盐引销售地区范围内,是用不了这么多盐的,而且卖不上太高的价格,所以盐商为了利润最大化,必须把这些提出来的官盐,卖到别的地方。
而这些官盐一旦离开销售范围,那就成了私盐。
这次被抄没的私盐里,其实原本是官盐性质的盐占了大半的份额,而这笔钱财不仅仅是盐政衙门的收入,更是盐商们维持自身利益的重要资金,盐政衙门每年能获利颇丰,盐商的日子过得滋润无比,靠的就是这一手官盐违规跨境运输。
盐业是个暴利行业,贩卖私盐更是暴利中的暴利,但却不是谁都能吃得下,盐业衙门里,除非像是徽商、晋商这种顶尖的盐商,否则寻常的盐商,如果没有对运输路线上绝对有把握的关系,经年累月的腐蚀,根本没法吃下。
甚至淮商作为坐地户,都只有在两淮作威作福的能力,一旦离开了老巢,影响力直接下降到二流水平,远远比不了徽商、晋商,甚至连陕商和粤商都比不了。
毕竟,盐政衙门手里每年发放的盐引,也严格控制了盐商们的提货量。
但随着盐政衙门被抄,原本因为盐运衙门得势的盐商们,几乎彻底崩溃,许多盐商都在想办法逃走暂避风头,甚至连官场上那些老油条们,也是纷纷卷款潜逃,导致整个盐政衙门一片哀嚎。
而官员被抄没,自然会牵扯出一堆的蛀虫和败类。
这些人,有的是靠着参与贩卖私盐发财致富,有的则是靠着倒卖盐引牟利。
盐政衙门的案子,一经报到南京,立刻引起了朝野震动。
而且,马上就有了扩大化的趋势。
纪纲更是亲自带队抓捕,不过短短两日功夫,便有七八名官员落网,其中更包含四品、五品的官员。
此举直接震慑了满朝文武,也吓坏了刑部的堂官们。
刑部尚书郑赐,当晚就召集左侍郎马京和右侍郎李庆,一起吃饭商议,而商议的内容,自然就是如何善后。
毕竟,刑部其实是跟盐商牵扯最深的部门,而这次行动,出动的都是都察院的新面孔,以及皇帝直接指挥的亲军锦衣卫,压根就没刑部的事情,这无疑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情。
按照往常的惯例涉案的官员必须要先押送回刑部大牢待罪,但今年的盐政衙门这么多官员被抄家,被直接送进了锦衣卫的诏狱,这让刑部的官员们有些措手不及。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已经被查封,但这里边却牵扯到了很多人,若是往常,要处置这些人,肯定需要顾忌,可现在,唉。”
郑赐闷头喝着酒。
李至刚没事了,他有事了。
虽然按照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这次应该能顺利过关,但这种忐忑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马京这时候有些额头冒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是按照惯例办事,这次问题不算大吧?”
郑赐和李庆,没收什么盐商的钱,最多收了些不能量化的利益相关,但马京那一屋子,可是洗不干净的。
李庆蹙眉道:“金幼孜成了审法寺少卿,陛下明显就是想把《大明律》的立法之权,从刑部手里剥离出来,再加上盐政的事情,盐法怕是非改不可了。”
郑赐放下酒杯,冷声道:“我算是想明白了,咱们刑部手里权太重,力太弱,就跟稚子携金一样,能不引人觊觎吗?更何况,还是携金挡者别人的道。”
“尚书的意思是?”
虽然嘴上这么问,可马京哪还不明白,立法权就是“金”,而盐法就是“道”。
可马京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盐商那里,又该如何应付?”
“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作甚?”李庆不禁有些无语,“既然国师的目标是他们,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难道你想螳臂当车,挡在道上被碾死吗?”
“金乖乖地双手奉上,把人家的道让开,好好活着不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