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别跑!”
大皇子府邸里,朱高炽抽出腰带气喘吁吁地追着张安世。
“姐夫,姐夫你千万别激动!”
张安世身手矫捷,眼见被追的无路可逃,“噌”地一下就手脚并用跟个猴似地蹿到了树上,两腿架着树干看向地面。
“给我把这树砍了!”
朱高炽对着侍卫下令道,侍卫们面面相觑,不过大皇子的命令不能不服从,用他们手中的腰刀虽然不行,但找来斧锯还是可以的。
“是,殿下。”
张安世躲在树上一时无可奈何,其实他也清楚,要是真想把他弄下来,这几个侍卫很容易就能做到,哪还需要找斧锯?
就在这时,张氏拉着朱瞻基赶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
“我今天非打死这混账不可!”
张氏急忙上前,将朱瞻基挡在自己身后,冲自己丈夫喊道:“您别生气啊,安世年纪尚轻,有点叛逆之心也情有可原啊!再说了,他是张家的独苗,您给他打死了,爹娘怎么办?有什么话好好说,他还能跑去哪儿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安世在那边大声嚷嚷:“姐姐,姐姐救命啊!”
听闻弟弟呼唤,张氏连忙转头冲张安世招招手:“下来。”
“不行,姐夫要打死我。”
张安世在树枝上乱晃。
他的这番举止惹得朱高炽脸色越发铁青,指着张安世喝斥道:“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姐姐.”
张安世扯着嗓子喊叫。
这一嗓子让朱高炽差点没背过气去,指着树上气急败坏地吼道:“孽障!孽障!叫你姐也没用,今天非打死伱不可!”
“父亲大人您消消气啊!您别和舅舅计较。”
看到朱高炽气势汹汹,朱瞻基也吓坏了,拉着他的衣角说道。
朱瞻基拉住朱高炽,对张安世说道:“舅舅,你快点下来。”
张安世咬了咬牙,“啪”地一下就跳了下来。
张氏嗔怒地瞪了一眼,随后看向朱高炽,笑眯眯地说:“安世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嘛。”
“年纪小!闯祸倒是不少!”
“走,回屋说去。”
张氏随后又转头柔声劝慰张安世:“你姐夫最近不顺,你也得懂事点,知道吗?”
“姐你放心,我知道的。”
张安世连忙回答。
“准备好饭菜。”
张氏吩咐身边的侍女将酒席摆好。
朱高炽和张安世在张氏的陪同下进了花厅,一群丫鬟婆子立刻上前布置餐桌。
张氏看了张安世一眼,随即转头朝着朱高炽微微颔首,示意先坐下再说话。
张氏和张安世一左一右坐下,而朱高炽则坐在了他们上首的主位,朱瞻基挨着张氏坐。
张氏抬眸扫视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了张安世身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姐夫斟满酒,难不成还指望着你姐夫亲自给你倒酒吗?”
“是。”
张安世连忙起身给朱高炽倒了杯酒,气氛算是暂时缓和了下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你问他。”朱高炽没好气地说道。
“就是.就是今天有人上门来查田,我给他打回去了。”
“哐当”
张氏的手一抖,酒杯不慎落在了地上,碎了满地。
“你疯了吧?满城的勋贵都查,谁给你的胆子?”
张安世神色有些黯然,只道:“我舍不得。”
是啊,两年前军校里的三个少年,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光景,人生轨迹就已经大不相同了。
徐景昌袭了定国公的爵位,如今给五军都督府经营着产业,算是站稳了跟脚,而朱勇虽然因为其父生病,没能跟着一起去征安南,可这次却加入了税卒卫跟着一起下乡,也算是有了个大好前程。
可张安世呢?
学武不成,半途肄业;学文不就,求官失败。
除了南京城外千亩田,还有什么呢?
而如今朝廷又要清查勋贵豪强的非法田产,这千亩田里,有多少是说不清闹不明地弄来的,谁也不清楚,但张安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肯定经不起查。
有句话张氏其实说的没错,张安世是真的年纪小不懂事。
在张安世看来,有姐姐姐夫在,国师也算是半个老师,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情,不过是多占些田地罢了,有什么不能糊弄过去的呢?
可时至今日,别说是朱高炽了,经历了收容和尚那一档子事的张氏都清楚,现在朝堂上的事情,打不得马虎眼了。
上次朱高炽被关了三个月禁闭,势力可谓是不进反退,这次要是张安世又被人抓到把柄,直接捅到皇帝那里去,北征在即,给皇帝添堵,朱高炽不会背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吗?
就算是只处罚张安世,那不也是在打朱高炽的脸吗?毕竟,那可是朱高炽的小舅子,就这么一个小舅子!
“混账!”
张氏直接给了张安世一个大逼斗。
张安世懵了。
张氏还想左右开弓,却被朱高炽一把拽下。
“行了,孩子还小。”
朱高炽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姐姐姐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时激愤,你不明白清查勋贵豪强的非法田产,是朝廷现在要整顿税收的政策,这是大事,莫说是你,就是公侯伯家里,该退也是要退的,现在退了以后就没事了。”
“你缺这点田吗?这点田,比得上咱家的荣华富贵重要吗?”张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张安世挨了个大逼斗,从懵圈状态中恢复过来,也晓得自己好像确实做错事了。
张安世迟疑了半响,试探性问道:“那咋办?”
“你自己去把之前侵占的田都退了,剩下的田都捐了。”
“啊?”
张安世惊愕了一瞬间,顿时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朱高炽,说道:“这……”
在张安世想来,把多占的田退了也就得了,其他田干嘛要退呢?退了这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毕竟,朱高煦和朱高燧肆无忌惮地搂钱,但朱高炽本人是不方便置办什么产业的,所以其实朱高炽的财产,都是挂在张氏一家的名下。
这些田,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跟那些勋贵里的大地主比,并不算什么,而朱高炽一家维持上下支出和体面的排场,可都是靠着这些田产呢,不然光靠俸禄和赏赐过日子,那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
“不留点?”张氏也有些心疼,说白了,还是头发长见识短。
“北京没田吗?真能把你饿死?”
朱高炽闷了一口酒,看着这两个拖后腿的猪队友,是真来气。
不过他也不可能把张氏休了,这可是老朱生前给他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而且两人夫妻感情一直都不错,还有朱瞻基这个羁绊,怎么都不可能割舍开来的,所以也就是心里短暂地埋怨一下,日子该过还得过。
“赶紧去,现在就去!”
打发走了张安世,一家三口算是正经吃上了饭。
“动税收,这事不简单啊。”
张氏有意无意地说道。
这可绝对不是姜星火一个人的意思,这种事情能够定下来,肯定是皇帝也想这么干,姜星火不可能自己决定。
而其他还好说,变法的层次一直都是比较高的,但动税收,就是要扎根了。
就像是小孩的双腿从炕上悬着,往地上跳,平安落了地倒还好说,可要是真摔个狗吃屎或者崴了脚,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种事情牵涉的面积实在是太广,哪怕以南直隶为试点,能不能真的推动下去,也很难说。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底下的那些胥吏差役税官,哪个不是鬼精鬼精的?真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改变,搪塞推诿下去,不也就过去了?
可张氏还是不清楚这次税收改制,朝廷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