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顿时乱了套,民主党左翼有不少赞同华莱士观点的人,而民主党右翼以及一部分共和党人又附和杜鲁门的观点。不管台上怎么说,民主党看起来首先是分裂了,一个民主党出身的副总统,居然会被同样是民主党出身的参议员公开场合下提议弹劾,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么?
实际上,华莱士刚才这通发言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具有黑幕的消息,大部分战况、损失、战果以及其他方面的情况都向国会通报过,很多消息还对外公开发表过战报,光是为解释海军几次重大战役的失败,罗斯福就亲自赴国会参加过质询。华莱士发言的主要震撼之处是将所有损失全部累计在了一起并系统性阐述出来,大多数人只是听过就算了,谁会将其一样样加起来。
但这显然不包括杜鲁门,专门调研jūn_duì 内部贪污腐化、铺张浪费情况的他知道的消息远比华莱士更多、更深刻。比如火炬战役战役前夕,jūn_duì 需要的物资明明已采购好了,但因为管理和运输的混乱,临要上船前又找不到了,最后只能重新购买一批;又比如很多商品明明可以直接向厂家订货,但因为后勤部门的疏忽或混乱,事到临头根本拿不出来,只能扑去商场采购或紧急订单——无形中又浪费了钱;又比如以20mm航空机枪为代表的军备生产浪费(前文已述),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对于伤亡、消耗、战损他当然捏着完整的数字,而且他还知道军方是怎样在战役报告中将这些损失应付过去的:比如自身损失不能缩小的情况下,就罗列对手的损失,显示这个结果是正常的;如果损失比对手大很多,就渲染对手的军备强大、武力突出或者拥有绝对优势——比如为了掩饰第八航空队空袭的失败,就夸张地描绘喷气式战斗机的巨大威力;比如为了掩饰陆军师战斗力的孱弱,就习惯性夸张虎式坦克的威力——在陆军的战报里,德国虎式那是以一当十的世界第一坦克,每个德国装甲师至少拥有80辆虎式,300辆4号坦克,怎么打得过呢?实在没法推了就说盟友无能,比如百慕大之战是英国守军无能,纽芬兰失利是两个加拿大师无能,非洲之角是皇家海军无能。总而言之,这些甩锅的艺术杜鲁门都是门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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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杜鲁门对jūn_duì 应该是深恶痛绝,但他知道这里面涉及的因素太多了,政客、高级军官、财阀、游说集团等各种势力全交织在一起,还有盟友关系牵扯其中,这些黑幕要是都抖露出来,美国人民还能不能愉快地打仗了?杜鲁门对jūn_duì 的情况非常清楚,军官们特别是高级军官们都是在尽心尽力地打仗,打不过德国人、日本人有很多原因,最根本的就是美国对国防力量不重视,对尚武精神不崇拜。一个国家中年轻人最向往的职业如果只是律师、商人、医生,怎么能与日本德国这种年轻人最向往成为帝*官职业的氛围相比?
他对军国主义的理解很透彻:军国主义就是满脑子都是打仗,搞政治为了打仗,学文化为了打仗,搞科研为了打仗,发展经济、提升文明还是为了打仗——要么在打仗,要么在准备打仗。一边是日德民众都盼着打仗,一边是美国民众都盼着好好发财做生意,猝不及防碰撞下能斗得过才有鬼了。所以他对于损失的忍耐力是很高的,认为这是美国从和平体系转入战争体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美国投身战争时,德国人已打了2年仗,征服了大半个欧洲,日本已打了4年仗,征服了数倍于本土的领土,吃点亏、交点战争学费是可以理解的。他认为现在学费交得差不多了,华莱士却说不打了,那已投下去的学费怎么办?已牺牲的将士怎么办?
他对这种人一百个看不起:战前口口声声说美国第一,反对战争;一打仗就狂热得不行,要教训这个教训哪个;出门挨了几棍子,被打瘸一条腿后又害怕起来,说不打了,有话好说。
华莱士也和杜鲁门对不上眼,也不太看得起这位密苏里农民——历史上杜鲁门是最后一个没有大学文凭的美国总统,说话办事都充满乡土气息。他懂得什么?参联会这批人脑子发疯、为援助苏联都准备给日本交买路钱了,虽然有个障眼法,但只要对国际政治稍微有点了解就能知道,这难道还不是战争狂热到顶点、背离自由民主到极端的表现?军官和政客们有什么理由瞒着人民向日本输血?有什么理由不把损失和后果报告给民众?
他的嘴巴动了动,暂时他还不想将勒索费这件事说出来。
杜鲁门的提议没获得大会程序性通过,但显然这种惊人之语为他赢得了一片重点关注,特别是台上台下的jūn_rén 们,现在都对这位仗义执言的参议员充满了好感——这才是美利坚爷们!
罗斯福在政治上的对手,已放话要参加总统竞选的杜威眯起眼睛好好想了想,今天这件事好像有点古怪,虽然是攻击罗斯福政府的绝好机会,但也不排除是罗斯福一手导演的苦肉计——他用华莱士这种愣头青为开路先锋,吸引众人攻击火力,然后再把局面扳回来。罗斯福虽然病重,但他还没死呢——只要他从医院回到白宫,华莱士拥有的权利立即就会像肥皂泡一般破裂。说到底,华莱士只是代行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继位。看看参联会众人的态度就知道了,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因此,他攻击的口吻很公式化,第一是认为副总统谈论和平和战争背离了权利架构;第二是认为美国率先提议和平背离了国际条约,这对美国的国际声誉是个重大损害。这种声音当然是政治正确,但没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迅速淹没在众人一致的口吻里。
当天晚上,他接受了记者采访,记者们虽然从国会议员们情绪激动的脸上知道发生了大事,但所有人的口风都很紧,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华莱士的政客,都挂着招牌式的笑容:“副总统做了一个很有深度的演讲,我们会关注后续事态发展,具体什么内容,建议还是直接采访华莱士先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