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泰刚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洗漱用餐,便有来自长安城中的使者求见,乃是归朝担任五兵尚书的申徽。
李泰一边着员将人请入进来,一边在内室快速洗漱一番,待其转入堂中,申徽已经在席等候。
“尚书到来却没能远迎,真是失礼!”
李泰走上前来,向着申徽欠身笑语说道。
申徽见状后也忙不迭从席中站起身,作揖回敬道:“太原公长途远来,想必甚是疲惫,卑职清晨来扰已经深感抱歉,何敢再劳相迎。”
李泰早年初入霸府的时候,申徽等人都已经是在事年久的霸府老人,但近年来彼此经历不同,如今的李泰势位上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霸府前辈们。再相见时,无论这些人心中作何感想,也都要对李泰保持恭恭敬敬的态度。
彼此间略作寒暄,接下来申徽便又道明来意:“卑职奉大司马所命,邀请太原公前往城南行府商讨军务,未知太原公当下是否可行?”
李泰也是到了长安之后才知道他丈人独孤信眼下也在执掌具体事务,作为大司马负责统筹调度京畿周边诸路人马、以防不测。
眼下的长安城内外除了宇文泰所带来的中外府所辖府兵之外,还有原本的禁军、城卫与州郡人马。像是一些京畿周边的豪强部曲,虽然也属于府兵体系之内,但眼下却并不在中外府征调之内,正在居乡休养,这一部分人马也需要监察管控。
之前的禁军都已经发生针对宇文泰的阴谋筹划,如今正当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诸方人马当然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大人物加以协调沟通才能减少摩擦、避免误会。
独孤信在众位柱国当中,军事才能未必是最高的,但人面绝对是最广的。在太师宇文泰需要牢牢坐镇皇城中枢、不暇他顾这些杂事的时候,独孤信无疑就成了此事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申徽这么说,李泰便也点点头,示意申徽暂候片刻,自己先又转入内室换上一身袴褶袍服而后又加披一件半身软甲,这才又返回堂中,交代高乐等人留守这座兵城中,自己则带领张石奴、若干凤等帐内亲信离开兵城,在申徽的带领下进入了长安南城。
独孤信的行署设立在城南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帐幕,周遭多有甲兵驻守,几名独孤氏家将见到李泰行来,也都纷纷入前叉手见礼。
帐内群众闻声后也都纷纷行出,包括被众人簇拥在当中的大司马独孤信。
独孤信同样也是戎服轻甲的装扮,见到李泰向自己走来,便面露欣慰之色,走上前来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笑着对李泰说道:“儿郎能够及时归京,我心中忧虑释去大半,总算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他便拉着李泰返回帐中,稍作询问待知李泰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餐,便连忙着令帐内参军将案上兵籍事务暂且收起,并让人赶紧进奉餐食,然后便坐在席中,笑眯眯的看着李泰进用早餐。
至于帐内其他群众,自然不敢发声催促,于是便干坐在席中,看着独孤信对这个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有几个同样也是一大早便入此议事、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将领,看到那热气腾腾的餐食,也不由得倍感饥肠辘辘起来,但却不敢发声讨要。
在丈人的热情招呼之下,李泰不得已做了一会儿吃播,狼吞虎咽的将卒员奉上的胡饼、牢丸等食物干掉,然后便擦了擦嘴巴,示意可以继续议事了。
独孤信主要负责长安城外的人马调度,主要是渭水以南的城池周边,这当中最核心的便是南郊圜丘。由于新皇登基后需要前往南郊圜丘举行祭天仪式,所以这一礼事场所必须要着重戒严。
刚刚回京的李泰便接受这一重任,其所部人马负责驻守在圜丘附近,至于其他的区域和通道路口,则就由其他人马负责。
李泰对此安排自是没有异议,既然已经被召回来参加此事,那当然就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获得群众仰慕。
原本他还打算跟中外府仔细掰饬掰饬这事,却不想自家丈人就恰好负责此事,那也省了麻烦。
当独孤信询问是否要筹措一部分仪驾器械时,李泰便自信的摆摆手,表示除了礼事所需要的旗鼓文物等等,将士们的甲械都不需要再另行拨给。
他此番归京,便是为的耀武扬威,所以辎重行李之内各类轻装重甲一应俱全,保证到时候能够惊艳全场,在那些朝士们心目中埋下一个荆州人马彪悍强大的印象。
眼下距离正式的废立之日还有三天的时间,这毕竟乃是国之大事,所以也讲究一个日期和流程。除了本部人马驻扎圜丘之外,李泰也要负责其他的工作。
宇文泰在得知独孤信对李泰的工作安排之后,也没有表达异议,只是转头又给他安排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在齐王入宫之前负责率领人马入城驻守齐王府保护齐王元廓。
于是李泰便又率领一千名精兵入城,前往齐王府驻扎下来。
齐王元廓的府邸位于长安皇城的东北角,原本齐王于此结庐服丧,除服之后便在此因地造宅。
当李泰率部来到这里的时候,元廓也早已经率领一众家臣奴仆于宅门内等候,眼见此幕,李泰连忙下马入宅,向齐王长揖为礼,口中则说道:“臣奉安化公宇文太师所命入此拱卫,殿下但于邸堂相待即可,区区小臣,何敢当此!”
齐王元廓乃是先帝元宝炬第四子,如今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见李泰向他行礼,忙不迭上前两手托住他的前臂,口中则笑语说道:“太原公实在是太谦虚了,公若尚言小臣,则满朝文武谁敢称大?孤所幸者,不过生此门户,面对太原公这等国士重臣,又安敢傲慢相待!”
李泰抬起头来,瞧着这个彬彬有礼、即将成为新君的宗王,心内也不由得暗叹一声。遥想当年自己结婚时,元廓还曾经作为迎宾助礼的傧相,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初晓人事的孩童,但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位恬静有礼、动静有度的少年郎。
但如今的西魏皇室早已经是日薄西山,无论是即将上位的元廓,还是那位即将被废弃的兄长元钦,都不过只是权臣把持国之大权的工具人罢了。如元廓所说的幸生此门,其实乃是最大的不幸。若生别家门户,未来荣辱如何都还能有所盼望,但眼前这位少王却注定了没有未来。
元廓并不是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履历却也丰富,不只在国中任职,宇文泰东征的时候甚至还代替宇文导出镇秦州,所以对于宫外人事并非一窍不通。
值得注意的是,如今的元廓可并不是若干凤的妹婿。西魏文帝元宝炬在去世之前,也曾为此子张罗婚事,若干惠家本来也在备选之中。虽然若干惠已经去世数年,但其部曲和人脉却都还在,大概在元宝炬看来若能联姻对皇室的影响力也能有所加强。
但当时若干凤已经除服跟随李泰前往荆州,李泰有感若干惠对自己的照顾,当时便劝说若干凤拒绝了此事。虽然说成亲后若干凤的妹子也能勉强混个皇后的名头,但跟孤寂一生相比,这一点华而不实的虚荣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就算不考虑若干家自己的人脉影响,在李泰的关照下,那小娘子也不必忧愁没有良配可选,起码能够避开改朝换代人事纠纷对命运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