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陈相站在城下,仰脸望向城头上方,不待城上守军答话,他便先自嘲说道:“或有军士欲言,此叛国老贼合该一死,怎么还有面目入此相问?
老夫戎马半生,历阵数十,信都建义以来,前后为高氏父子捐身效力、洒血数斗,可谓至诚,唯齐主残暴不仁,坐拥天下半壁,竟不能容此一忠诚老奴,所以踏出国门、义无反顾,幸在唐王仁义收留,得以活命至今。”
城头上众人闻听此言,议论声更加杂乱起来。由于之前战事主要发生在汾水与沁水之间,侯莫陈相叛逃南投也是发生在那里,河洛方面受到冷落多时,消息也相对闭塞。
即便是独孤永业这样的主将知晓侯莫陈相叛逃这一大事,但也不会特意向营士们讲解,故而不少守军将士听到侯莫陈相竟已投魏,心中也是大受震撼。
“主公,是否要擂鼓……”
城头上,有亲信入前小声请示要不要用鼓号声压制住侯莫陈相的喊话声,独孤永业却是若有所思的缓缓摇头,只在口中沉声说道:“受困多时,若再继续掩人耳目,人情难免更加惊疑、更生怨气。”
城外侯莫陈相继续喊话道:“唐王有令,月前便要尽据河洛,眼下仍未克者唯此金墉残城而已、唯此城中疲弱士众而已。我不以贰事之丑,乞请唐王恩准我前来劝降,城中有我旧识、有我故属,我并不是要将你等为我邀取荣爵,只是希望能够保住你等性命。
你等也不必再期待河北援军,围城多日,齐军片甲不敢南来,河洛得失,业已不在权贵计议之内。尔等性命,亦如洛水鱼鳖,随地而弃。金墉城外,城垣已成铁壁,人亦插翅难逃,尔等要生要死,各宜仔细斟酌。若欲求生,可弃械来投,我自于唐王帐前,力保尔等性命。若欲全节,亦可相约决战,笑赴黄泉。”
城头上众人听到这喊话声,原本还在议论纷纷,很快就变得鸦雀无声,有的低头沉思起来,有的则转头望向同在城头上的主将独孤永业。
独孤永业环顾左右,将众人神态收于眼底,稍作沉吟后才沉声道:“白水王家国旧业尽可抛去,何必又于人前作此怜惜故义姿态!王于故国功成名就,去后亦可倍受礼遇,然某等守城甲卒负隅顽抗、久拒王师,即便投奔,能得善待?”
独孤永业这一番喊话,顿时又让城头上本来被侯莫陈相劝说的心头正热的众将士们又冷却了下来。
侯莫陈相听到独孤永业的质疑声,也并没有立即给予回答,而是着员将此情况汇报给城垣外的韩雄。
韩雄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便亲自策马来到城下,向着城头上喊话道:“某名韩木兰,旧与尔徒交战多年,如今功成在即,实不欲将此夺城之功遗于尔曹为活命之用。无奈唐王仁义为本,恩允白水公入此劝降。
尔曹既知俱是顽徒,又欲求何善待?今唐王肯赐尔等活命、恩准你等举城来投,已是宽宏大量。若尔等以为可以恃此讨价,则不必再作多言,各自归营磨刀待战,来日鸣鼓,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说完这话后,他便将手向后一挥,直接命人引护侯莫陈相等向后方撤离,竟是要直接终止放弃这一次的劝降。
城头上众将士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傻眼,就连独孤永业也张张嘴、愣在了原地。原本苦盼已久的转机,竟是魏军安排劝降,可现在看这架势,就连这一转机都是稍纵即逝、即将错过了。
“将军且慢,愿降、某等愿降!”
就在韩雄引部要撤回阵营的时候,城头一角落里有人绷不住了,突然趴在垛墙上将自己的兵器抛下城头,同时挥手大声的喊叫道。
“放肆!”
有兵长看到这一幕后,当即便脸色一变,指着那弃械喊话投降的军士怒声呵斥道,然而其人话音刚落,顿时便察觉到周遭众人望向他的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回府,速速回府!”
当此时节,独孤永业却并不理会城头上这些情况,反而直接喝令亲信们随其返回城主府中,待到归府之后,他便将诸徒卒聚集武装起来,据守城主府中,对于府外的一切纷乱却全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