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冀州兵马也并不算多,因为就在不久前平原王段韶刚刚入境征调走了一部分,留在信都城中也不过万余军众。
高湝准备是想凭着手中掌握的这些人马固守待援,但却耐不住高孝瑜的苦苦哀求、加上王妃的枕头风乱吹,于是便拼凑出了三千人马交给高孝瑜,由其南下广宗。
高湝也是心想着如果魏军继续向北挺进的话,高孝瑜挡在前方总能稍微阻止一下敌军前进的步伐,让信都这里可以有更加周全的准备。
高孝瑜作为高家第三代最为年长之人,本身倒也颇具英壮武略,之前在邺都之所以仓皇而逃,主要还是被他九叔高湛背刺的太严重了,当有所察觉的时候邺都局势已经大乱,再加上滏口要塞也没能阻拦住魏军前进的步伐,只能赶紧逃亡。
在奔逃一路上他也在痛定思痛的自我检讨、思忖对策,如今总算是再次获得了一个机会,心中也是极为珍视,于是便带领丈人卢正山等人加上十叔高湝资助的三千人马再次向南杀回,一路上也在收复地方豪强与从邺都逃窜出来的人马,等到抵达广宗的时候,势力再有增长,麾下人马已经达到了七千余众。
不过当高孝瑜从广宗率军继续南下的时候,便遭遇了西魏高乐所率领的五千精骑。
尽管双方兵力相差不大,但高乐所率领的乃是西魏主力精锐,而高孝瑜麾下不过是从冀州临时拼凑起来的卒众,双方在广宗南面交战一场之后,高孝瑜所部人马便被击败,只能率领残众撤回广宗城。
广宗城池并不算特别的雄大,但是幸在魏军师旅主要是轻骑部伍,比较欠缺攻坚能力,故而高孝瑜在撤回城中后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也只是凭着城池勉强自保而已,很快广宗城外便被随后追赶上来的魏军给封锁住了。
“大王,退入城中人马只有不足两千,即便尽聚城中丁卒所得亦不过三千徒众。魏军推进至此,后续人马必然不断北来,若是后无援军,此城恐怕难以久守啊!”
听到部将入前奏报,高孝瑜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他本以为邺都人事那样混乱,多少能够拖延一下魏军前进的步伐,却没想到魏军挺进的速度这么迅猛。
眼下困守此城之中,冀州高湝那里是不用指望了,他之前屡作恳求,高湝才同意支援他三千人马,但也明言不会有更多的资助了。而且就连这三千人马,之前在广宗南面与敌军交战的时候表现也是非常的差劲,战场上局势稍有不利,他们便率先溃逃,直往信都方面逃去,跟随一起撤回广宗的少之又少。
“不必惊慌,观贼阵仗多是轻骑,难能攻坚。我等但需据城坚守短日,援军必然到来!”
心中虽然不甚乐观,但高孝瑜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慰众将士道:“今平原王勒兵十万驻守井陉,只待至尊下令便即刻奔救河北。我弟长恭亦在其麾下,我兄弟情深,其若知我危困于此,必然驰行来救!”
有关平原王段韶的所在,还是他在冀州听高湝所言。段韶之前集结冀州、定州、瀛州等六万人马,本来是前往晋阳,行至半途却又得令要前往上党,结果刚刚转向便又得知上党失守,于是再被勒令据守井陉。
如今邺城失守、河北大乱,不出意外的话,便应是段韶这一支人马南来迎战敌军、收复邺城,高孝瑜作此宣称,倒也并非是自欺欺人。
广宗城中的败军刚刚喘了一口气,城外便响起了魏军的劝降声,且多有箭矢绑着劝降的书文射入城中。高孝瑜对此自然是不予回应,着令城中将士们抓紧时间休养,并勒令射入城中的劝降书信统统上缴、不得藏私。
傍晚时分,高孝瑜在丈人卢正山等人的辅佐之下将城防安排一番,因见敌军并无趁手的攻城器械可以攻城,于是他便先暂且归城休息一番。
卢正山这里一通军务忙碌下来,也是有些精疲力尽,当其返回城主府时,却见自己的兄长卢正思正在向他招手示意,于是他便走上前去询问道:“阿兄何事?”
“你先跟我来!”
卢正思招招手示意卢正山跟他走进一间偏僻的房间中,关进了门窗之后才从怀中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纸团,摆在了灯烛照射的桌案上,口中则沉声说道:“这是今日魏军射入城中的劝降书信……”
“大王已经下令上缴,阿兄怎敢私藏?”
卢正山见状后当即便皱眉说道,然而卢正思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只是继续小声说道:“你先看一看。”
卢正山闻言后这才低头抚平纸张,认真阅读起来,片刻后眉头顿时便皱的更深。这劝降书信中先是介绍了一下魏军如今已经全据邺城以南,并且分兵从上党北进,自八缚岭奔袭晋阳,再加上离石方面的进军,以及北山长城也有大军南下,一共是三路大军齐攻晋阳,晋阳方面根本就没有余力救援河北等等。
“魏军如今想要恫吓逼降我等,必然是夸大其词,局势未必如其所言那般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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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正山之前忙于安排城中防务,收缴上来的劝降书信也没来得及细看,如今在了解到书信内容之后,心中也是沉甸甸的,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卢正思听到这话后却只是缓缓摇头,旋即便又伸出手指点了点这纸面,继续沉声道:“你再仔细看一看这书信,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卢正山见状自是有些不解,又低下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已经将内容看懂吃透,抬眼望向兄长时,却见兄长仍是点着纸面,他再垂下头去认真端详,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这字迹、这字迹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却记不起……”
“是释奴,他前随叔虎堂叔等西去,此番相比是随军返回河北了。这字迹、这文风,全都是他手笔!”
卢正思讲到这里,便忍不住叹息道:“早知竟有今日,当时若与同去也未尝不可啊!”
卢思道小字释奴,其父名为卢道亮,卢正山等人的父亲名为卢道约,都是范阳卢氏卢渊之子。卢思道早年间跟随堂叔卢叔虎一家前往关西,但卢正山一家却并未跟随。
此番高乐率军北进,卢思道作为随军参军,劝降书文皆由其撰写。卢正思辨认出卢思道的手笔,便将这书信暗藏下来。
“阿兄你的意思是……”
卢正山望着兄长,口中小声问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一家人平安顺遂罢了。书中内容你也有见,纵然别处有所夸大,但邺都失守、唐王北进总是事实。唐王名满天下、战无不胜,岂河南王小儿能阻,今我兄弟尚可得一投诚趋迎之功。若是再作迟疑,城破之后如豚犬一般遭人擒出,即便彼此有旧,恐怕也难得垂恩!”
卢正思也低声说道,他见卢正山还有些不忍,于是便又劝告道:“河南王少年性情,难免强直,但今国势倾颓岂其一人能挽?况高氏伦情贱薄,河南王前为长广王所弃,今又为任城王所舍。你总算也是其长辈,忍见他一意孤行、自寻死路?”
“我、我听阿兄的!”
卢正山在沉吟一番之后,口中才又涩声说道:“只是希望城外王师大将切勿伤害河南王,此情一定要转告释奴,求其由中转圜!”
广宗城防务本来就是卢正山辅助布置,高孝瑜对于这个丈人也比较信任倚重,而今卢正山想要与外界的魏军联络,那自然再简单不过。
随着卢正山派遣家奴偷偷出城,前往魏军军营中见到卢思道,双方迅速的达成了默契和约定,等到了第三天的黎明时分,卢氏兄弟悄悄打开了城门,将魏军放入城中。高孝瑜睡梦中被惊醒,旋即便见到魏军将士手持战刀涌入他的寝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