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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高长恭心中杂念丛生之际,城外有奔马匆匆而来,向着城内大声呼喊道:“启禀兰陵王,录王业已返回土门,并携大军北进增援,稍后即至!请大王于此安心为战,力歼贼军!”
闻听此言,之前还有些意志消沉的高长恭与众将士们又都纷纷面露喜色、各自抖擞精神,高长恭也趁机大声在城中喊话鼓舞士气,并告令被分割在诸方的军众们向其靠拢。
齐军方面有段韶率领大军增援的好消息,而魏军方面却无此类情况发生,本该是意气消沉,但是魏军那里反而也跟着齐军一起大笑起来,并不乏人高声呼喊道:“之前东贼龟缩不出,我大军欲破之而未果。今贼将段韶终于忍耐不住,出营赴死,儿郎们壮功可得,此役后直赴晋阳,擒杀贼主!”
“擒杀贼主、擒杀贼主!”
城中魏军将士们也都纷纷振臂高呼,哪怕眼下情况似乎对他们不利,但他们却仍然有恃无恐,这态度不免让高长恭既惊且疑,但还是收起杂念振臂高呼道:“贼众寡弱、自取死路,今我数万师旅聚此,杀之有若刈草!诸军速速向我聚拢,勿为贼众分割击破。”
双方将士刚刚恢复了些许气力,接下来便又交战起来,随着高长恭发声呼喊,不只被分割在城中各处的齐军向其聚拢而来,那些魏军战队也都争相向他所在的方向杀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此贼必然不俗,前我一刀未能斫之,此功必为我有!”
魏军阵队中,看到高长恭呼喊聚众,之前与之交战、但却未知其人身份的一小将忍不住拍膝感叹,然后便大吼着又杀向对方。这小将乃是杨忠的次子杨整,大有其父勇武之风,在诸少壮当中虽非最长,可是上了战场之后自有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
“哈哈,尔等速随杨郎杀贼,勿为余子夺此功勋!”
之前率部增援此间的乃是大将贺若敦,此时听到杨整在阵中的吼叫声,当即便摆手吩咐身边一众身经百战的亲兵精锐随杨整一起冲锋。
他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拍杨忠的马屁,而是因为杨整这小子乃是他的女婿,助女婿抢夺战功,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眼下贺若敦眼中还闪烁着精光,心中暗自念叨着:“河内公慧眼识佳婿,天下称之。主上天人也,我自不敢比美,但河内公婿子亦不独此一人。一门兄弟若有贤与不贤,自然高下立判!”
他很羡慕时流对独孤信眼光的称许,以至于打起了杨忠儿子们的主意。主上自然是世人难以企及的人物,可如果杨整的时誉功勋超过了其兄长杨坚,不就意味着贺若敦的眼力起码也有独孤信一半的功力?
同在阵中奋勇杀敌的贺若弼瞥了一眼那翁婿相得的画面,只觉得心中一股别样的情愫流淌而过,旋即口中便大吼一声,手中陌刀再向对面敌将斩去。
好男儿自然要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攀附裙带又算是什么东西!只有那些无知俗人才会以为主上是受河内公带挈,主上所创威赫功业就连河内公自身都拍马难及!包括他老子在内,也不过是一腔俗人的见识!
真定城中再次厮杀起来,而段韶所率领的军众也渐行渐近,当得知北岸还是那些魏军在真定城中厮杀的时候,段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将儿子段懿招至近前来吩咐说道:“李伯山既然已经屡为先手,断不会再无后计。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在定州城下,早就已经隐于别处。
你不必再共大军行止,速引三千精骑北去定州告变。魏军南来,定州城外必定空虚,若南安王能趁势突围,与你内外夹击城外魏军余众以解定州之危,则此间纵然战事不利,亦不可谓大败。若事不能成……你也不必再归,且去幽州,以观后事。”
段懿听到父亲语气颇为沉重,便张嘴想要安慰一番,却被段韶摆手制止,于是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段韶也没有料错,李泰眼下的确不在定州城外,他只是在定州城下主持了前几天的攻城战,然后便将人马分批抽调、左右出击,看似在拔除定州城周边的据点,实则是在将主力进行转移。
定州城这里是魏军向河北齐军树立起来一个势必要攻取的目标,更多的还是用来吸引注意力,但其实真正关系到战事进展的,还是土门方面的这一支北齐大军。
离开定州城之后,李泰便率部前往定州城西南方向的鲜虞城。在这河北原野上想要隐藏大队人马的动静是比较困难的,斥候游荡视野辽阔,想要比较彻底的避开搜索,那就得将部伍带到完全无关紧要的地方去。
而既然是无关紧要,那就意味着一旦开战,这些地点完全不会成为战争的中心地带,鲜虞城就是这样的地方,事实上大部分河北郡县城池都是这样的地方,包括如今双方激战的真定城,那也是魏军下了血本才将齐军吸引过去。
但只要这一处战场形成了,接下来的战术执行范围就有了。鲜虞城距离真定城的路程与土门和真定城之间差不多,换言之只要这里开战,那么双方主力入场的时间也是差不多的。
西魏的战术是建立在土门方面的定州齐军私自离营接应亲属这一点上的,后续诱敌也都是基于此而扩大。
只不过跟事实有一点偏差的是,李泰所假象的诱敌目标是段韶,所以在韩擒虎他们那一支人马入驻真定残城的时候,他所预想的是双方立即在真定城周边投入大战,故而从真定城中撤出的那些战马,其实也是为了第二天的大会战所预备的轮换战马。
但他却没想到所引诱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人马,这就让他有点捉摸不透段韶是怎么想的,有点太托大、看不起自己了吧?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老乌龟,以为对我挺尊重了,怎么真给你机会,还想着一只手就能干服我?
足足七八千精骑被压在了齐军可以直接围攻到的地方,这诱饵换了谁都得动心。李泰这么做就等于是先把一只手放在了敌人的刀下,另外一只手还在定州城那里作战,只凭着两脚踹来跟土门大营的敌军对战,结果却没想到土门那里竟然也客气,我也只出一半来跟你打。
他虽然并不清楚段韶当时并不在土门大营中,但由此可以分析出土门齐军有点不正常,尤其这一系列事情本来就是由齐军私自行动所引发出来的,于是便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土门方面军事可能已经有所失控了。
既然这样,那自然就要直捣黄龙了!所以在派出贺若敦一路人马增援真定城并吸引离营的齐军兵力之后,李泰则带着两万师旅离开鲜虞城,直向西面的灵寿城而去。
既然齐军对真定城这处战场这么不上心,那他便也直袭土门关。其实随着魏军的出动,对于周边区域的耳目控制力也有所减弱,北齐方面又向北增派了为数不少的斥候并且扩大了一定的查探范围,本来也是有几率发现李泰这一支大军的。
可是当李泰准备循道灵寿南去偷袭土门的时候,便偏离了正常的行进路线,视角卡的死死的,直接消失在了齐军斥候视野中几个时辰之久。须知灵寿位于真定城这一魏军选定的战场西北方五十多里外,按照正常思路,魏军哪怕再飘忽、战马腿脚再不值钱,也不可能从这个方位、这个角度杀入战场。
当李泰率部自灵寿南渡滹沱河,准备取道鹿泉而后直赴土门关的时候,斥候终于来报齐军正自大举奔赴真定城。
得知此事之后,李泰也是心生狐疑,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就当下的情况来看,一边是似乎已经无设防备的土门关,一边则是己方真定城乃至定州城外的jūn_duì 都要送的节奏,段韶这是在跟自己比谁更狠?
稍作沉吟后,他先是分遣史静率领一千军众继续按照原本的路线奔赴土门关,而他则赶紧率领其余人马奔赴真定城。是不是陷阱,一千人马上去踩一踩足够了。
可要是段韶当真倾巢而出了,他若不赶紧回援,那么北面人马可能要被打一个团灭!河北这平野地形,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奇兵,真正能够决定胜负的就是时机的把握与将士们临战的发挥。
此时,段韶也已经率部抵达了滹沱河附近,当听到真定城中杀声惨烈时,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再问斥候却得知北面仍未有敌军出现。
这不免让段韶心生疑惑,所以也没有下令部伍渡河参战,而是着令斥候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他绝不相信李伯山会粗心到放置这么多人马于此供其吞没。
在等待斥候回报的同时,段韶也着令将那些沿途逐回的定州士民们重新安排回滹沱河南岸一线,到时候可以将定州军众们布置在北岸列阵与敌交战。他们为了保护亲人不惜违反军令,如今亲人就在对岸,那自然也要拼死杀敌,对士气的激发效果不逊于背水一战。
正当段韶打算先行渡河查看一下真定城中的战事时,突然后方有军士驰行至此匆匆奏报道:“启禀录王,魏军大队出现于鹿泉,正向此杀来!”
“敌竟从后而来?”
段韶闻言后顿时一惊,旋即脑海中便闪过一个念头,李伯山用兵当真飘忽难定,在定州城这里投入这么多人马,谁能想到其竟舍近求远的绕道来攻,直将此间投入的人马当作草芥一般,难道就不怕真的被齐军一举歼灭?
不过好在他也并没有让人马一涌而出,而是分批递进,眼下也仅仅只有自己这五千精骑抵达真定城而已,其他师旅仍行于途,但是半道受攻,同样也是情况危急。
段韶自然不敢怠慢,无暇细察真定城中战况如何,留下一部分军众之后当即便又率领其他人马匆匆向敌军出现的地方而去。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传信给土门关方向,让高阳王不必急于奔赴阳泉,暂且率部协助防守,以免战事发生在距离土门关太近的地方从而让留守徒卒惊慌不定、为敌所趁。虽然关前留守卒员数量还是不少,但毕竟魏军突然出现在这一方位上实在太过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