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伊莱恩也注意到,外面静悄悄的。奎格那个家伙到底是有在好好看风,还是偷懒睡着了?
他于是走出帐篷外,去查看奎格的情况。刚到外面,他就看到了倒在篝火旁的豹子。
篝火的火焰都快要熄灭了,在漆黑的夜里只飘荡出些许猩红色的余光。这光芒照在奎格的脸上,让伊莱恩看到奎格脸上略微痛苦的表情。云纹的豹子完全不像是太困而睡着的样子,再怎么困也不可能背朝天地躺地上就睡的。从这状况看来,奎格反而是因为某种原因突然痛晕过去了。
痛楚……?
伊莱恩下意识地看了看奎格肩膀上的伤。
绷带完好无损,伤口也没有裂开的迹象(是烧伤不是刀伤,不可能裂开)。那伤口看上去完全没问题,应该正在顺利地恢复中才对。可是奎格却痛晕过去了。为什么?
不管怎样,伊莱恩不可能把奎格晾在这里不管。他只好硬着头皮把晕倒的豹子拖进帐篷,让奎格好好躺着,安顿下来。
他在帐篷里打开了一盏小小的挂灯,试图照亮一切,以检查奎格的伤势。这个小型帐篷不太适合容纳两个人,明显有点挤了,伊莱恩转个身都不太方便,生怕踩到奎格。
他于是在奎格身旁蹲坐下来,以一个略微尴尬的坐姿,俯身去检查奎格的伤口——简直就像是骑在奎格腰腹上似的。
然而不用他拆开绷带多做检查,也可以明确看出,那个伤口并没有化脓或者出血的迹象,因为绷带上非常干净。涂在伤口上的医疗凝胶早已呈半凝固状态,这种能够消毒杀菌、止痛和防止外界感染的胶体,本来是非常万能的。既然伤口已经处理得如此妥当,它不可能会恶化才对。
什么问题都没有。然而奎格就是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不科学。
然而伊莱恩隐约看到了,奎格肩膀上有一股黑气在荡漾。
毒气?不对。不可能。毒液的侵蚀没道理不体现在皮肤上的。而且火焰烧灼的伤口不可能还附有毒素。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诅咒]。
一个想法在伊莱恩心里冒起。然后这一切都说的通了。他还记得虎鲨船长是用咒术攻击到奎格的,咒术即是诅咒,诅咒就是把憎恨之类的负面情绪施加在术法上,释放出去,伤害他人。
咒术果然就是这样恶毒的术。是否要做到这个地步,全凭施术者的想法而定。但毫无疑问,它能做到这个地步。
就连伊莱恩都能看得出来,咒术正在蚕食奎格的精神,他的[绝对领域]。奎格身体上的损伤正在回复,但精神上的损伤却在恶化。哪怕日后这烧伤痊愈,奎格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感受这份痛楚,这份来自虎鲨船长的憎恨和恶意吧。
而这一切都是伊莱恩害的。
泪水开始从白狮人少年的眼角涌出。他果然是个祸害。不管走到哪里,总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在乎的人,不在乎的人,全都伤害。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撇下奎格不管。只要这蠢豹子不跟上来,他就不会受伤。然而伊莱恩没有这样做。他过于孤独,心里还隐约期盼着能有人陪伴。
于是造就了这个结果。他真是一个自私又卑鄙的人。
他一边自责一边跪在那里哭泣,不知如何是好。
[你会做的,对吧。]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质问。
[把诅咒,转移到你身上。]
"可、可以做到吗?"
[只要你想。]
白狮人少年咬紧牙关:"动、动手吧。"
即使他明知道这会有多疼。可是他已经习惯了痛苦。他承受过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还多的痛苦,所以这点痛苦也只是小菜一碟。
[那就开始吧。]
仿佛有生命似的,圣骸布自己动了起来,轻轻卷住奎格受伤的肩膀。
转移诅咒并非难事,特别是,这种无差别的诅咒。
只为诅咒而诅咒。诅咒着世界,诅咒着一切,把碰触之物全部导向毁灭。这就是下咒术者本身的[恶意]。然而那份恶意并不指向具体对象,说不定连下咒者(虎鲨船长)都不知道该去诅咒谁。他诅咒的是体制本身,而体制是无形抽象之物。
也正因为那诅咒强烈而没有具体指向对象,才会落到了与此无关的奎格身上,才会生效。就像走在路上不小心被空中掉落的花盘砸中那样,奎格只是在不适当的时间与地点里,遇到了不适当的灾厄。
而这一切,都可以被他人来承受。
那股黑气逐渐从奎格身上消失,豹子凝重的脸色也逐渐放松下来。而黑气(诅咒)则转移到了伊莱恩身上,肩膀上开始出现火烧一样的剧痛。
不,与其说那是火烧的痛,还不如说是有谁在用手不断把他的皮肉扯下。充满憎恨地,一边诅咒着整个世界,一边撕扯着伊莱恩的皮肉,想借此发泄恨怨。
一个人到底是要多憎恨这个世界,才会如此强烈地诅咒着他人?
这份诅咒,总有一天能被消除吗?
[总有一天,随着时间的流逝,会。] 有谁在回答着。
[想要平等地爱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首先就要承受他们的诅咒,他们的怨恨,他们的不讲道理。]
[能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的大爱,才算是拥有真正的器量。]
[——你又能走多远?]
伊莱恩痛得浑身大汗淋漓,他也逐渐失去了意思,就这样倒下。倒在奎格怀里。
"嗯……?"伤口的痛楚被舒缓了,奎格缓缓睁开眼,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朦朦胧胧之中,他看到伊莱恩满脸痛苦地躺在他怀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知道伊莱恩用某种方法分担了他的痛苦。
"傻孩子……"豹子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