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意外是因为你手抖了,紧张?"对方尖刻地问道,好像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似的。
"试、试管太小……不够装……"白狮人少年的脸涨得更红。
医生于是爆发出一串干笑。
离开私人诊所之后,伊莱恩果然按照那名医生的建议,去找旅馆落脚。他本来是不打算在蒙彼利埃久留的,但是考虑到肩膀上的诅咒在一点一点地削减他的体力,中午又得给那个狼人小鬼动手术,做完手术之后他可能就已经累得动不了了。这种时候还是有个地方落脚比较好。最好是能找到洗澡的地方,因为伊莱恩从昨天开始就没洗过澡,身上又浸泡过海水、又出过汗,早就粘腻得难以承受了。要是眼下就有一个干净的淡水池子,他说不定会疯得不顾一切地跳进去泡一澡。
"啊,能看见。"在旅馆落脚后,奎格从三楼旅馆的房间的窗缝中往外看,远远看得见码头那边林立的笼子——装奴隶们的笼子。
"别、别看。别开窗。"伊莱恩道:"看了也没、没好处。"
确实是没好处。奎格多瞥了一眼,远远看到那些贩奴商人正在用鞭子狠抽被绑吊在木架子上的兽人奴隶们,以"调.教"那些不听话的奴隶。他感到很不舒服,连忙把窗子关上。
"我去洗、洗个澡。"白狮人少年从行李里掏出换洗的衣服:"后院有洗、洗浴设备。你怎么办?"
"一起洗?"奎格没头没脑地说。
"谁、谁要和你一起洗!滚啦!"伊莱恩怒道。
"注意安全。"豹子于是说:"我放风。那孩子要来,要让他找到。"
"说好了是中、中午,他没这么快来的。"伊莱恩不以为然,"不过你喜欢就、就好。要么在屋顶上随、随便找个地方观察,等他出现咯。"
"嗯。"云纹的豹子没听懂白狮人少年的讽刺,点头道。居然还当真了。
伊莱恩摇了摇头,用一种"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豹子,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旅店后院又一个很小的浴池一样的设备,好歹是有墙和穹顶阻挡一下视线。而墙也只是随便地把男用和女用的浴池分隔了一下。现在还是一大早,实际上没有多少人入宿,更加没几个人会在这种时间跑到浴池来洗澡的。伊莱恩于是清洗完身体就舒舒服服地跳进池子里泡着,有种一个人包场了的畅快感觉。
当然,他也没有松懈下来。战术腰带是防水设计,里面的纳物口袋装着他最重要的武器装备,哪怕泡澡也不可能摘掉这腰带。哪怕旅馆有小偷出没,除了放在一旁的换洗衣服之外,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从伊莱恩这里偷走。
确实,没有人能从他这里偷走东西,即使偷也没什么可以损失的。
可是,那个声音——
啪!啪!啪!那是鞭子狠狠抽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奴隶贩子在惩戒奴隶的声响。声音之响,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隐约听见。
然而只有这个声响,却没有悲鸣声。一点悲鸣声都没有。那个皮鞭的抽打声,只是单方面地在响。
被打的奴隶们连悲鸣都不曾发出,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不公,苦难,以及恶意。
伊莱恩捏紧了拳头。
人类真是扭曲与黑暗。仅仅是因为种族的不同,就去压迫,就去利用,就去榨.取。
他们有魔像,有机械,有各种先进的生产设备,实际上劳动力的不足早已不再是个问题。然而人类还是不断把兽人们当做奴隶使唤。因为兽人是"劣等种族",因为他们比人类更卑贱,因为如果人类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感受到自己是更高高在上的存在。
简而言之,他们只是在欺凌比自己弱小者,来获得自己优于他人的、虚妄的快感。
然而更让伊莱恩生气的并不是这个。
他生气,是因为那里没有悲鸣。被虐待的奴隶们连哀号都已经不会发出。他们只是在默默承受着,被强行施与在他们身上的,不公的命运。麻木至此的人,无可救药。所以不用费心去救了。
——然而当有人大声求救的时候,伊莱恩是否又有必要去帮忙?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在他们离船前的那一刻,那名红狼人少年是那样竭力地、不顾一切地向他求救。那种家伙,哪怕此时正被沉重的铁链锁住,身处于守备森严的铁牢之中,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到这里来找伊莱恩,找寻属于他的自由吧。
反正只要到了中午,一切就会见分晓。——伊莱恩既希望那家伙能来,也希望那家伙不要来。
也就是在此时,有谁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救我!帮我藏一下!"
小孩!还是人类的小孩!而且他全身破破烂烂的,身体上有无数被虐打而留下的新老伤痕,衣服更是破烂得如同布碎!
伊莱恩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小子已经一股脑跳进池子里,潜入水中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