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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垫船居然就停在环形建筑的正门前,但参加拍卖会的贵宾们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它被防雨布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又盖了两米厚的雪。
不是那种轻便的小船,而是轻型的全浮式登陆舰,看一眼仪表盘就知道是苏联时期的产品,粗犷彪悍,锈迹斑斑。
但当老布宁用力扳下点火阀的时候,这艘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董立刻发出高亢的吼声,两部强大的空气螺旋桨旋转起来,强劲的气流把二十米以内的积雪完全吹飞,形成了两道翻飞的雪龙。鼓风机制造的高压空气进入船底空腔的气室,船身缓缓地升起,稳稳地悬浮在气垫上。这时环形建筑顶端的紫铜红五星掉了下来,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出声,气垫船两侧的高速机枪已经自动开火,把那颗沉重的紫铜五星凌空打碎。老布宁猛踩油门,气垫船像一台高速漂移的赛车那样奔驰在冰面上,横冲直撞。
要么就是苏联时代的军工产品实在太过硬,要么就是小布宁其实一直认真地养护着这个大家伙以备紧急情况下启用,总之这种时候能有这样一台交通工具实在是太给力了。
整座城市到处都回荡着警报声,街上每个窖井中都喷出滚烫的白色气柱。气柱冲开了厚厚的积雪和积冰,每条街道都被浓密的雪尘笼罩。
地面在震颤,那些年久失修的赫鲁晓夫楼开始崩塌,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一栋砸倒一栋。
经过那条小河时,路明非惊讶地看到小河已经完全解冻,正冒着滚滚的蒸汽奔流。
路明非既不懂核反应堆的原理也不知道冻土层深处有条正在沸腾的地下河,但不用知道这些也能看出这座城市正在崩溃。
可在临终的时刻,这座被埋藏了多年的城市赫然重现了昔日的繁华,所有的工厂都吹响了汽笛,黑漆漆的老楼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狂风中儿童游乐场上的跷跷板咿呀咿呀地起伏,旋转木马以惊人的高速飞转。想必原本这座城市就是设计为蒸汽供能的,那么多的蒸汽站,蒸汽甚至不用转化为电能就能驱动这座城市,那些蒸汽站的汽轮机正飞速地转动着,把最后的力量灌注到023号城市的每个角落。
蒸汽柱融化了列宁铜像上的积雪,连带着把锈斑都抹去了,它金光闪闪地站在罗马式的圆柱上,伸出手去,仿佛指挥着下方蒸汽和雪尘组成的白色大海。
老布宁面前的仪表盘上有个警告灯一直闪着红光,旁边那个表的指针始终牢牢地指着上限,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中子剂量表,我们正暴露在超标的中子辐射中,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零望向窗外,雪尘弥漫,他们似乎正在原地兜着圈子。
023号城市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模样了,地标性建筑物纷纷倒塌,道路被倒塌的建筑阻断。好在毕竟是军用气垫船,高速机枪开路,轻型装甲防御,仿佛他们早就被掩埋在废墟下面了。
路明非忽然来到驾驶位旁,把老布宁推开,“让我试试!”
老布宁立刻起身,毫不犹豫地把控制权移交给了路明非,“跟开车差不多,但没有轮胎的摩擦力,转弯半径很大,很容易飘出去。”
事到如今应该也不必质疑这位秘书先生的能力了,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每逢关键时刻,他都能莫名其妙地挺住,即使是面对恐怖的小布宁。
虽然满嘴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活像一个气急败坏的流氓,但确实能算是这群人中的中流砥柱。
路明非猛地转向,原路返回,冲进了那条接近沸腾的小河。零的眼睛一亮,这确实是聪明的作法。城市地貌再怎么改变,河流走向却是不变的,沿着河走就一定能跑出023号城市。
更关键的,虽然气垫船能在雪地、公路、砾石滩……几乎任何地貌上通行无阻,但它真的是条船,即使是接近沸腾的河流它也能航行。
不久之前那还是条热气腾腾的小河,此刻它已经成为浩浩荡荡的江流,滚烫而湍急,急流中夹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倒塌的房屋。
路明非把油门踩到底,他很清楚一旦倾侧超过一定的程度,他们就会连人带船泡进滚水里,但此刻他必须争分夺秒,气垫船在水面上飘出巨大的弧线,高速机枪把前方所有的障碍物打得粉碎。
前方的雾气中出现了模糊的山影,零指向那个方向,“往高的地方走!”
路明非立刻照做,这无疑是正确的策略,有山的地方地壳更厚,也就更加安全。
气垫船和沸腾的河流分道扬镳,高速机枪在浓密的云杉树林中打开了一条通道,他们终于在一处平缓的坡地上停下,这才惊魂未定地看向背后的023号城市。
这么看才知道它其实修建在一个避风的谷地里,整座城市沿着铁路线分布,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蒸汽站,此刻这些蒸汽站正对着天空喷出白色浓汤般的稠密气柱,同时发出尖锐的呼啸,像是无数的管风琴杂乱地吹奏着末日的乐章。沸腾的地下河已经破土而出,连绵不绝的蒸汽爆炸声中,023号城市正缓缓地沉降,冻土层已经松软如泥,再也支撑不起一座城市了。市中心已经是一片热气腾腾的湖泊,湖泊的面积还在不断增大,奔腾的热水河在远处形成了瀑布,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所有人都披上毯子走出船舱,默默地眺望着这座城市的沉没,埋葬了有些人的野心,也埋葬了有些人的亲人和朋友。
这让路明非想到《圣经》中的索多玛,它因为yín_luàn 被上帝以硫磺和天火毁灭,只有义人罗得和他的家人被天使搭救。
可谁又知道这次逃出来的是不是义人呢?也许他比小布宁更该被埋葬。
路明非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以为那是楚子航,所以没做出什么反应。结果是背后走来的家伙一把扯掉了他身上的毯子。
在蒸汽弥漫的热水河上飘了那么久,每个人身上都是湿的,毯子被扯掉,路明非立刻在寒风里哆嗦起来,转头一看,对方抖得比自己还欢,浑身湿透好像刚刚洗了个芬兰浴,可又冻得脸色惨白,清汤挂面般的长发上挂满了冰渣,嘴唇倒是时尚的紫黑色。
“老……老板娘?”路明非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