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愣愣的从被窝里探出了半个脑袋,猛然撩开了被子,抓上桌上的的玻璃瓶,里面都是青霉菌孢子悬浊液。
他飞快的跑动着,跑向了主持的道舍,那里有他的父亲。
“父亲,我决定回御医院去。”胡元气喘吁吁的说道。
主持睁开了眼睛,仙风道骨的他依旧掩饰不住苍老,两鬓斑白的他,看着胡元的模样说道:“元儿啊,这道观的日子,很舒服,是担心婚配的事吗?咱们道观又不是寺庙,不禁这个啊。”
“不是,不是。”胡元连连摇头否认的说道。
“元儿啊,那为何你要回御医院啊,是担心你度牒的事吗?这个快办下来了。你莫要心急。”胡元的父亲好奇的看着胡元。
这孩子都已经回来了,而且干的也不错。
怎么又要走呢?
胡元又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孩儿还是想回御医院,就这么走了,有头没尾,总是不太好。”
胡元的父亲看着胡元说道:“元儿啊,父亲老了。不中用了。没两年就羽化了。你,留下来陪父亲两年如何?”
“再说,御医院那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全家俱末!前段时间李太宰杀的宫人还少吗?你为什么非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胡元点了点头,又猛的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孩儿说不来想要什么,但是孩儿还是想去,恕孩儿不孝!”
胡元猛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就准备离开灵宫。
主持的脸上挂着看透世事的笑容说道:“你想当医圣?你可知华佗是怎么死的?伴君如伴虎啊,说不定哪天你就没了。”
“权当是吧。”胡元一只脚跨在了门槛上,说道:“其实孩儿也糊涂着呢,不知道要做什么。”
主持也没挪地方,看着胡元坚决而又迷茫的样子,说道:“你在观里这几个月,强颜欢笑也累了,去吧去吧。”
“做出成绩来,记得跟某说一声就是。要是某死了,你就烧给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胡元的父亲挥了挥手,放走了胡元。
别看胡元在观里,看着是一副安于现状的模样,但是整日里,还是攥着那简陋的透光镜,研究那玻璃瓶子里的绿色悬浊液。
胡元在观里待的不开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哪里能不知道呢?
“诶,那孩儿走了。”胡元关上了门,噔噔噔的跑了。
胡元是哭着跑的。
他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知道这次回宫之后,忙碌起来,只有很少的机会回观里看望父亲。
生离又是死别。
况且明年官家还要去燕京,他可能也要去了。
胡元小心的放好了自己的玻璃瓶,赶了辆马车,晃晃荡荡的向着汴京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停回头看着道观。
赵桓在看大宋提刑司的司送来的札子,他的名字叫宋世卿。
他的孙子是鼎鼎大名的宋慈,法医学之父。
赵桓看着这状师和证人之间的对话笑岔了气,有很多案子的呈堂证供,都是这个样子。
状师大概就如同后世律师一样的角色,不过其行径更多的像是掮客,充当中间人,对法律条文的研究,不那么深入。
不够专业。
【状师:你之前的婚姻是怎么结束的?证人:一方死亡。状师:哪一方死亡?证人:你猜猜看…】
【状师:你能形容一下你看到那个犯人的样子吗?证人:六尺有余,身高马大,然后有虬髯。证人:对方是男是女。证人:我觉得是男的…】
【状师:你生辰是几月几号?证人:七月十八。状师:哪一年?证人:每一年…】
【状师:提刑,当一个人在睡梦中死去,他次日才会知晓对不对?宋世卿:…换个状师吧…】
这样的札子很厚重,都是宋世卿审案子的呈堂公证,赵桓笑着看了几份之后,叹了一口气。
宋世卿是个梅州推官素有贤名,李纲调他进京做了提刑司的提刑官。
本来赵桓打算让宋世卿代替胡元,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可惜的是宋世卿研究的是解剖学,而胡元研究的是医学。
这两个学问有交集,但是专业依旧不对口。
而御医院里的那些人,又不太趁手。
这让赵桓有些为难,这和打仗临阵换将一样,很难找到非常合适的人。
正在赵桓寻找替代胡元的合适人选的时候。
胡元的马车刚刚走入宣佑门,重新回到了汴京。
“官家,胡元进了京,一架装满了的马车,看来是准备搬回京师了。”赵英说道。
皇城司把汴京打造的跟个铁桶一样,尤其是收到了王彦的情报之后,程褚更是带着皇城司的察子日夜不辍的准备着。
但凡是有扎眼的人物,都会被皇城司给盯上。
赵桓拍着手里的札子,说道:“胡元回来了?好,好!没让朕失望啊!”
能从舒适的环境跳出来,继续追求虚无缥缈的医道,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肯定的事。
赵桓并没有怪罪胡元的动摇,那是人之常情。
胡元踩着午饭点,走进了宫里,俯首说道:“拜见官家。”
“回来就好。图纸给你。”赵桓笑着将手中的图纸递给了胡元。
总觉得自己就跟钓鱼一样,钩直饵咸,离水三尺,还把胡元这条鱼给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