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白楼和严诩再加上韩昱三人出面,三司分头行事,从刑场这个中心点往周边开始一寸一寸排查的时候,最初在逃出生天时被击昏的刘国锋也渐渐苏醒了过来。他艰难地转动着脖子,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正一丝不挂地浸泡在一池温水中。
没错,是一池温水,而不是一桶热水。
刘国锋出身并不富贵,在天巧阁虽说是掌门弟子,生活也仅仅只是比寻常弟子好一丁点,平生第一次目睹这等白玉为池的奢华。死死盯着那个热水不断涌出的玉质凤头,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人,想要说话,但那无数话语到了嘴边,最终却化成了一声叹息。
他这样的草民就算奋斗一生,可能企及如此纸醉金迷的泼天富贵?
“看到你还会叹气,我就放心了。”
捕捉到身后传来的这个声音,刘国锋瞬间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松弛了下来。他现如今浑身气血被点破,经脉收到重创,就算手筋脚筋没有被挑断,那已经算是天巧阁长辈法外开恩了,可他却完全没办法生出什么感激的情绪。所以,他不觉得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
“阁下费尽苦心救我一个废人,是需要我做什么吗?还请明说,只要能做,万死不辞。”
“呵呵,你果然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怪不得当初萧卿卿会把你当成半个徒弟一般,给了你那么多资源,让你在天巧阁爬到了那么高的地位。只不过,萧卿卿失踪,萧京京的所谓自尽明志一传出去,你就立刻动了谋夺红月宫的心思,倒是冷血薄情到极点。只怕那时候你去追杀刘方圆和戴展宁的时候,是想着事成之后,就凭着这个莫大的功劳去投大燕吧?”
刘国锋并不在乎被人戳破旧伤疤,他这个人是极其功利的人,只要最终结果对自己有利,哪怕被人站在面前痛骂,他也能暂时忍下去。此时此刻,他捕捉到了这番话中最重要的两个字——大燕,对来人的身份不禁有了自己的猜测。
“大人来自北燕秋狩司?容我更加大胆地猜一猜……您是秋狩司副使楼英长楼大人?”
在片刻的寂静过后,刘国锋终于等到了回答:“你确实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不错,我就是楼英长。你不用猜测我为什么冒着必死的危险重新回到南吴国都金陵来。很简单,因为三皇子和十二公主平安抵达了上京,而我大燕皇帝还打算册立三皇子为太子。”
后半截话透露的消息,就连金陵城里很多达官显贵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刘国锋一个死囚。
他和三皇子没有恩怨,甚至都没有见过,可就凭听过的只言片语,他也知道,那个生母卑微,懦弱无能的皇子被楼英长丢在金陵城,“不管世子怎么做,之前嘉王长史林芝宁在玄刀堂那一闹,你父亲首当其冲,你也同样脱不了干系。事到如今,你觉得举发我这个秋狩司副使竟然藏在你这里,就能重新夺回圣眷,和未来太子争锋吗?”
李崇明紧紧捏着的拳头不知不觉为之松开,但牙齿依旧死死咬住嘴唇,却没有吭声。
见他这般表情,最擅长玩弄人心的楼英长便笑吟吟地说:“再说,你这嘉王府别院中一草一木,一亭一塮,不少都是我亲手布置的。里头这些常年守着宅子的下人,他们一直都只是毫无希望地等着你和你父母这样很可能永远都不会过来的主人,反而和我见面的机会却还多一些。所以,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这座嘉王府别院就已经成了大燕秋狩司的大本营。”
这一句句话就如同灌了毒汁一般,让李崇明恨不得举手捂住耳朵。然而,他却不得不听,因为此时此刻错过对方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让自己陷入不可测的深渊。他没有徒劳地去问你到底想要怎样诸如此类的话,只是死死盯着楼英长的眼睛。
“放心,我还不想死,所以自然不会拖着你和这嘉王府别院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去走一条绝路。如今在你这里做客的那四个人,其中三个着实是天纵之才。可就因为残疾,孤僻,这样的人才就被硬生生放弃了,实在可惜。说实话,我很想把他们送去大燕。”
见李崇明脸色明显一沉,楼英长就自失地摇摇头道:“我这个秋狩司副使在南吴呆的时间长了,看到个人才就想要送去大燕,之前徐长厚也就是这样去的。只可惜我实在没想到,他竟会运气那样好,爬得那样快,最终反噬了汪大人不说,就连我也没落着好。但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