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册封的太子殿下,对于天下大多数人都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霸州军中上下自然更谈不上了解。然而,因为当今天子只有一个皇子,此前却迟迟没有册封储君,民间传闻自然非常多,再加上这些年又有人推波助澜,所以小胖子在金陵之外的形象,比他在金陵更差。
残酷暴虐,喜怒无常,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不学无术,荒怠无道……总而言之,几乎完全没好话。所以,在刘静玄匆匆赶回去,把迎接太子的事情交给这些最信赖的亲兵时,每一个人都只觉得惴惴不安,尤其是刚刚被人质问刘静玄缘何不在时。
因此,谁都没想到,那个端坐在马车中,看上去有点威严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如此通情达理,在得知霸州有军情警报的时候,还坚持要赶过去。要知道,每个人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是这位太子殿下嫌弃霸州不安全,就听从命令护送其到雄州或者附近其他州县的。
于是,在小胖子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之后,那个年轻军官面露感动,随即沉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这么说,那末将就不得不冒犯了。霸州既然如今有紧急军情,若是我们大肆张扬地把太子殿下迎入城中,只怕北燕在探查到这个消息之后生出不轨之心。所以……”
没等对方字斟句酌地把话说完,越千秋就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变装易服,混在你们这些人当中进入霸州城?”
小胖子顿时眼睛一亮,见那年轻军官果然讷讷称是,他就不假思索地说:“事关重大,我虽是太子,但到了军中,自然一切以军情为重。事不宜迟,快把衣服拿来,我们立刻就换!”
太子殿下如此雷厉风行,几十个官兵全都又意外,又惊喜。领头那年轻军官立时往后头招呼了一声,当即就有六个军士一人捧了一个包袱过来。他快速打量了一眼众人身材,随即单独拿过一个包袱双手捧了上前:“还请太子殿下换这一套。”
越千秋二话不说上前伸手接了,竟直接登上了马车,又放下了帘子。见小胖子没怎么犹豫就脱下了外袍,他打开包袱,抖开里头衣裳一件件帮小胖子套上,又笑嘻嘻地帮忙整理了领子和帛带,见尺寸竟然正好合适,他就知道哪怕之前没有军情警报,刘静玄也打算这么干。
等到将最外头那件半袖系好,车帘突然被人打起一角,却是递进来一个皮笠子,越千秋不禁咧嘴一笑,转过身就将其扣在了小胖子脑袋上,紧跟着方才低声打趣道:“还蛮像是军中少年卒子,就是胖了点!”
小胖子顿时恼羞成怒,但生怕外头人听见破坏了自己的形象,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越千秋一眼——胖了点三个字是多余的!
越千秋呵呵一笑,立时下了马车,就只见包括萧敬先周霁月在内,人人都已换了一身军士的行头,他也不计较,先脱下了外头大袄,三两下把一整套军服穿戴整齐,等那和小胖子一模一样的一座下健马训练有素,可之前那段早出晚归赶路,还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的经历,实在是他的心理阴影,所以全神贯注在控缰驭马的他压根没注意,四周围那些将士对自己的目光不知不觉已然和最初不同。
而越千秋冲着周霁月打了个眼色之后,就有意策马靠近了之前出面和他们交涉的那个年轻军官。他马术既精,武艺也不错,所以哪怕眼下的坐骑不是白雪公主,他仍然只凭双腿就能娴熟控马,此时自然有余裕和对方闲话。
一问之下得知人是多年前被身在北燕的刘静玄收留的孤儿,刘静玄亲自给人起了名字叫刘零,后来又随着刘静玄从北燕杀回来,他就有意问道:“你跟着刘将军回来,没人笑话你背弃故国吗?”
“什么故国,我爹娘都没有了,一个人流浪街头等死的时候,哪个北燕人怜悯过我?”刘零哂然一笑,面上流露出几分戾色,“更何况,我到底是北燕人,还是被掳过去的吴人之后,谁也说不好,自然不会拘泥于什么燕人吴人。我只知道,若无将军,我已经死了。”
“你真是看得开,要是世人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哪怕马蹄声震耳,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越千秋和旁边这位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年轻军官交流,“那你的武艺全都是刘将军教的?那你是他的徒弟,还是义子?”
刘零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越千秋那热情的视线,低下头的同时,就连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将军是我最敬仰的人,能够追随他已经是我三生有幸,怎么还敢有其他的奢求?”
“只是不敢,还是不想?如果你真的想拜他当师父,又或者认他当义父,我就不信他会拒绝!”
越千秋却好似打破沙锅问到底似的不依不饶:“如果你只是不敢,那我去对他说!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可是玄刀堂掌门,见到良才美质就收进来,那是身为掌门的职责。只要你拜在刘将军门下,那你今后就是我师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霁月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分神倾听越千秋和人的谈话,听到他竟是煞有介事地在那拐人入门,她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风呛到,一时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惹得小胖子都关切得朝她看了过来。她又不能说这都是越千秋惹的祸,唯有打手势表示自己没事,却也不由得有些好奇那刘零会怎么回答。
果然,不是熟悉越千秋的人,对他这做派实在吃不消,刘零便是一时极其意外。陷入两难的他足足呆滞了好一阵子,这才不得不苦笑摇头道:“九公子就不要拿我这区区小人物开玩笑了,我何德何能让您看上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