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明晃晃的大刀斜斜地扛在肩膀上,眯缝着眼睛睨视前方,那水寇被我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场中众人鸦雀无声,都歪着脑袋向院子外面看去,心中却在打鼓,来的人究竟是谁?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够把我已经举起的屠刀收回鞘中。
有四五个人围着一位老者跨进了院中,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我定睛一看,来的没有一个是生人,都是苏州本地的乡绅,其中那老者更是熟悉,正时曾经在我的接风宴上露了一小脸儿的前朝刑部侍郎,已经致仕在家的那位刘老爷子。
“他来做什么?莫非这些水寇也与他有关联不成?”我的心中有些疑惑。
想了想却也觉得不太可能,纵使老头儿年老昏聩,也不至于就同江湖匪寇勾结到一起,他一不缺银子,二不缺名声,本人更是苏州城中最有名望的元老级人物,怎么可能呢?可是,如果没有关联,他怎么会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阻止我杀人呢?
“唉呦——”老头儿总算赶了过来,先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用手在后腰上面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才对我抱拳行了一礼道,“草民见过知州大人,唉,总算没有误了大事。”
“刘老爷子,你老人家怎么跑过来了?”我不明他的来意,就先口中应酬道,“若是有事找下官商量,派个家丁过来通传一声即可,何必弄得如此紧张?本官正准备拿这贼子开刀呢,莫非您老人家有兴趣当这个监斩官?”说着将大刀在空中舞了个刀花,一阵破空声过后,那刀紧紧地贴在了水寇的颈项上面,好似随时都会落下。
“刘老爷子——救命啊——”那贼人看到了刘老爷子,眼睛一亮,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哦——呵呵——”我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看那水寇,又看看刘老爷子,脸上露出一副促狭的笑容来。
“杀不得!杀不得呀——”刘老爷子将脚一跺,急忙阻止道,“唉,大人说笑了!”
“为什么杀不得呢?这些可都是江洋大盗,下官奉皇命镇抚一方,对这些草菅人命以武犯禁的家伙自然是手软不得的。”我先是义正词严地申明了自己的职责,然后才将语气一缓道,“不过,若是刘老爷子同这水寇有什么亲戚关系,下官倒是可以卖个面子,只要他写下悔过书,在卷宗上画押具结,声明永不再犯,刘老爷子再作个保人,这事情还是可以从轻发落的!毕竟,律法不外人情嘛!我们虽然铁面无私,但是偶尔也是可以网开一面的,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嘛!呵呵——”说着用那大刀的刀背在那水寇的脑袋上面轻轻地敲了两下,那厮立刻痛得大呼小叫起来。
“误会了,误会了——”刘老爷子干咳了两声后,有些窘迫地辩解道,“老朽虽然年迈昏庸,但是也曾经在朝中为官,受过太祖和当今的教诲,如今虽然致仕在家,却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岂敢与江湖匪类勾结?大人实在是误会老朽了!唉——”
“呵呵,原来是下官误会你老人家了!惭愧,惭愧!”我呵呵一笑道,“改日我在绿玉斋摆酒席,给您老人家赔罪。现在么,您先暂时避在一旁,看我斩杀此贼!”说着又将大刀举了起来。
“唉——杀不得,杀不得呀——”老头儿急了,连忙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袖子说道。
“为何又杀不得了呢?”我有些不悦地质问道,“既然刘老爷子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本官行刑呢?您老人家也是刑部出来的,做惯了刑名,又熟知律法,这么做,恐怕与理不合吧?”
刘老头儿听了此话,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于是连忙撇清道,“因为事情紧急,老朽来的匆忙,实在有些唐突了!阻止大人也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实在是杀贼容易,善后难啊!”
“愿闻其详!”我将大刀收了起来,反手一掷,仓啷一声,正入那捕快的鞘中。
众人皆是一震,没有想到我居然有如此身手。
“来人,请刘老爷子进内堂说话。”我一脚将那水寇踹开,对捕快们吩咐道。
一行人等跟随我来到了内堂,宾主落座后,我亲自端了一壶茶给刘老爷子倒上。
“这个如何敢当!”刘老爷子虽然刚才被弄得有些不太高兴,但那毕竟是我职责所在,也怨恨不得,此时见我如此恭敬,心面面顿时顺畅了许多,连忙谦让道。
“当得,当得——”我双手将茶水奉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您老人家乃是前辈,论资历论官位都在我等之上,怎么能一杯茶水都承受不起?”
“呵呵,如此老朽就敬领了。”刘老爷子干笑了两声,将那碗茶水接了过去,抿了一小口后连声称道,“好茶,好茶啊!多谢杨大人了!”
我微微一笑道,“算不得什么好茶,本官初到此地,囊中也不宽裕,用来招待客人们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大叶茶加工了一下而已,今天没有想到刘老爷子突然驾临,来不及更换,倒是怠慢了前辈,真是惶恐之至!”
刘老爷子微微地撇了撇嘴,心道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若真的是很惶恐的话,也不会如此待客了,至于说囊中羞涩,恐怕更是托词了,谁不知道你刚刚收购了那么一大块儿的土地啊!虽然并不是良田,但是那么大的地方也是要花相当多的银子的,没钱?千里为官只为财,自己说自己是清官有谁相信啊!不过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是顶撞不得,于是陪着笑脸对我说道,“哪里哪里,大人清廉如水,真是我苏州万民之幸事啊,老朽佩服得紧,佩服得紧!”
“方才老爷子似乎有话要说,现在没有了外人,可以明说了吧!”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大人方才实在是冤枉老朽了!”我的话一出口,老头儿就非常委屈地翘起胡子分辩起来,“老朽怎么会与这些江湖匪类相识?若不是关系到苏州百姓的生死大事,老朽一定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面含饴弄孙呢!”
“哦,此话怎讲?”我安稳地坐了回去,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杨大人,刘老爷子向来急公近义,澹泊名利,这次为了我等的要求才勉强答应出来拜会大人的!若是因此而有了什么误会,就请大人责罚草民等人吧!”几名乡绅立刻附和道。
见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刘老爷子有些暗自得意,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只是非常慨然地摆了摆手道,“老朽哪里有什么委屈了,都是为了苏州百姓嘛!纵然有什么误会,也是说得清的,有杨大人如此爱民如子的清官在此,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尽管实话实说便可!”
其中一名面貌清癯的中年乡绅站了出来,深施了一礼后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太湖水寇虽然凶悍,但是等闲却不上岸来sāo扰百姓的,此番的事情必然是另有缘由,苏州的百姓为此已经有些sāo动,万一大人因为斩杀了这些水寇而惹来岛上的大举报复,一哄而起围攻苏州城的话,那恐怕就反为不美了!为安全计,还是以和为贵啊!”
“是啊,是啊——”又有人在旁帮腔说道,“虽然说水寇的确是个麻烦,但是只要给他们些钱粮,自然也就相安无事,何必因为些须小事而大动干戈呢?我等的家小都在这城中,而那些水寇们四海为家,全无顾忌,贱命一条,悍不畏死,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与他们争斗,殊为不值!草民斗胆直言,还请杨大人你三思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