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又何尝不知?”萧绰有些伤感地回答道,“当年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也未必会需要我们将整个人生都赌在一起。”
假如当年景宗的身体条件许可,有能力亲自执政,也就不用将三个家族的后人的青春都给胶结在一起,到如今,三个人都不快乐。
韩德让的心中又是一痛,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今次我们出其不意地将大宋皇帝围了起来,一雪当日南京被围之耻,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这也是我想要讨教你的一个问题。”萧绰一听到军政大事,双目中的神光又明亮了起来,不再是原先的朦胧伤感,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后说道,“即便现在大宋君臣被我们的大军所困,可是他们依然有超过十万人的jīng锐,元气未伤,此时若想要一举歼敌,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韩德让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这一次大宋领军的都是声名久著的宿将,不但有平定江南的潘仲询,还有长期镇守北疆的杨无敌,若是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胜负却还在两可之间呢。”
接着笑了一声后,韩德让有些赞许地说道,“不过这一次你做得很是漂亮,不但在东路击退了曹国华的进攻,更迅速集结了数十万大军,以闪击的方式将大宋的西路军主力围困在金沙滩这个狭小的平原上,恐怕大宋君臣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败在一位女子的手中。”
萧绰轻笑了一阵子,爱怜地抚摩着儿子的头顶,很不在意地说道,“现在说胜负还为时过早呢!不过,能将大宋的皇帝围在这块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光看他们的狼狈样子,也值得我们兴师动众一回了!”
“皇后娘娘,军前战报!”帐外传来了近卫的声音。
“递进来吧——”萧绰坐直了身子,又恢复了女主的冷静与威严。
帐外听用的近卫躬着身子将战报送了进来,按照参见皇帝的礼节将装着战报的小竹管递了过来,然后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德让,你来帮我将这东西拆开好么?我总是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手指。”萧绰脉脉含情地对韩德让撒娇道。
韩德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当年那个倚在自己的怀中撒娇的萧家小女儿,最终还是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小竹管,拔出自己的腰间佩刀来,沿着竹管上面的小缺口伸了进去,用力一扭,竹管整齐地被分成了两片儿,中间露出一张卷成一小团儿的白绢来。
白绢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字,萧绰看了一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将展开的白绢递给了韩德让,韩德让细细地看了起来。
战报是用契丹文字书写成的,这种文字主要流传在大辽的上层贵族中,毕竟,很多依靠牧马放羊为生的普通契丹百姓是无缘于此的。
“南朝的兵部发出了勤王令,命十三处军州北上勤王?速度最快的宁化军与保德军兵马已经在两百里之外了,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步军最多三日,骑兵急行两昼夜就可到达——”韩德让看着战报,沉吟了起来。
“德让,我们应该怎么办?”萧绰看似非常急切地向韩德让追问道。
韩德让看了一眼萧绰,发现在她焦急的目光之后,隐藏起来的却是一分狡黠,顿时明白了她是在同自己演戏,于是也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恩,这个,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皇后娘娘,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晚了可就腹背受敌了呀!”
“哈哈哈哈——”两个人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笑得非常辛苦。
良久之后,萧绰强忍着笑意问道,“说真的,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智珠在握了吗?”韩德让笑着回答道,“我可不相信我们的皇后对于这件事情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哦!”
萧绰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对韩德让说道,“那是自然,萧家三小姐做事,怎么会没有目标?不过,我更希望先听一下你的意见,这很重要。”
“当年你怎么不先听一下我的意见?”韩德让的肚子里面不无牢sāo,不过也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实在没有意义,因此想了想后说道,“对方的援军救主心切,想来一定是日夜兼程,都希望在皇帝最危险的时刻,第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此时敌军的士气正盛,我们不宜轻擢其锋芒,宜边打边走,顺势将其放入包围圈中,待合围之后再一同消灭为好!否则,若是任由他们在我们的外侧来回游击,必然使我军不能专心对付包围圈内的大宋西路军主力!”
“不错!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萧绰点头赞同道,“不如这样,派出三万黑狼军jīng锐,以三千人为一股,分成若干小队,专门绕到敌人援军的后方,发挥他们的骑兵优势,衔尾追击,尽量在半路上袭扰并歼灭宋军的有生力量,到时候,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些疲惫之敌,危险性也要小很多,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韩德让想了想,很是为萧绰的主意感到高兴,看来她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位最高统治者所应具备的军事素质了。
大宋君臣们恐怕都没有意识到,将他们置之于险地的,竟然是一位女子吧。
“皇后娘娘,京中的飞鸽传书。”帐外又有人禀报道。
萧绰叹了口气道,“今天晚上的消息真多,希望没有什么大事吧!在这个关节眼儿上,可千万不要给我出什么岔子才好。”
侍卫将书信送进来后,萧绰的脸色才凝重起来,她赫然发现这居然是一道绝密件,套管外面居然封着火漆和一层白白的涂层,这是大辽特制的东西,若是不知道破解的方法,得到的就是一小堆灰烬。
“千万不要有事才好!千万不要有事才好!”萧绰一面在心中暗暗祷告着,一面小心翼翼地将那密件打开,取出了其中的信笺,一看之下,红润的脸色立刻唰地一下变成了雪白,浑身不可自持地颤抖起来。
“什么事情?!”韩德让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扶住萧绰的身子,眼神却落到了那封信笺上,只见上面只简单地写着四个字,“皇帝晏驾”。
“圣上驾崩了!”韩德让的脑子里面顿时一片空白,也说不清楚应该是什么感觉了。
虽然景宗皇帝自从即位以来就形同虚设,可是他毕竟是大辽的皇帝,三家联盟的一面旗帜,有了他的存在,耶律家、萧家和韩家才能牢牢地将北朝的大权掌控在手中,因此韩德让虽然不愿面对这个夺走自己恋人的男子,却也无法对他生出憎恨的情绪。可是如今他忽然撒手而去,弃整个大辽的臣民于不顾,弃三家联盟于不顾,更丢下了孤儿寡母,韩德让忽然对他有些痛恨起来,他怎么能如此地不负责任?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中又有一些莫名的兴奋呢?
韩德让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将面色苍白的萧绰温柔地搂在自己强壮有力的臂弯中,轻抚着她的秀发,一如十五年前。
“德让,我该怎么办——”萧绰眼中噙着泪花,柔弱无力地望着韩德让,显得如此地无助,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生杀予夺的契丹女主,更多地表露出来的是一个平常女子在遇到沉痛打击时所自然流露出的无助情绪。
韩德让望着阔别了十五年的恋人,心中的思绪翻腾,一种豪情义无返顾地涌了上来,毅然对怀中的年轻太后说道,“放心!一切都有我来担当!”
十五年后,整个契丹命运的选择权又重新回到了这一对昔日恋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