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迁撤退的速度非常之快,以致于银夏两州的百姓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去,当我们的先头部队进入银州城的时候,发现城中的秩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想来李继迁并不想把这个进入西北的桥头堡给毁掉。
唯一遇到的一点抵抗是来自于城郊的一个叫魏家庄的村庄,那个庄子的主人是在银州颇有势力的地头蛇,一向跟党项人眉来眼去,见到了我的先头部队时,还以为是偷袭的宋军小股部队,仗着有党项人在后面撑腰,他非常果断地选择了攻击。
领兵的将领没有想到居然在党项人的大部队撤离后还能遇到抵抗,猝不及防下险些吃了个小亏。
要知道在西北,地方上的武装也是非常凶悍的,不比一些二流jūn_duì 次,银州地处要害,兵家往来频繁,当地人jīng于武技,民风彪悍,打起仗来颇有些悍不畏死的气魄。
不过正规军自然不是吃素的,稍微整顿了一下就反扑上来了,将庄子里面的庄丁们团团包围起来,一鼓作气杀了进去,砍翻了不少的顽匪,把那人一家老小全给捉了起来,若不是我在之前下了严令,不得扰民,估计这群家伙早就冲进去放火烧庄了。
我带着近卫来到城郊的时候,正赶上一名偏将指挥手下将这些依附党项人的土豪劣绅们押着赶路,见到我们到来后避到了路旁。
“这些是什么人?”我见到路旁都是被绳索套着的犯人,不由得奇怪道。
那偏将挺直了身子,大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末将奉命进入银州城,在城郊魏家庄遇到了这些土顽,竟然攻击我大宋jūn_duì ,末将正要请大人示下,该当如何定罪?”
我驻马稍停,看了看那名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的庄主,只见他一脸的沮丧,神情虽然萎靡,却仍然有些凶悍挂在脸上,一看可知,定是个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这种人平素里面肯定没有少干坏事儿,于是便说道,“暂且收监,等本官有了时间再好好讯问。”
“是,末将得令。”那偏将抱拳行了一礼,就要押着那人退下。
那人忽然挣扎起来,望着我大声喊了起来,“杨大人,杨大人——”
“嗯?”我顿时一怔,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认得本官?”
我自西来以后,并没有遇到什么熟人,今次遇到这个土财主,居然将我认了出来,怎么能不觉得怪异绝伦,于是我挥了挥手,命人将他带上前来。
“杨大人不认得我了啊?”那人拼命将脸扬了起来,凑到我的马前说道,“杨大人,你不认得我了,小人叫魏大中,我们以前还坐过同一条船啊!就是在黄河上遇到水寇那次啊——”
搔了搔脑袋,我看着对方想了想,果然觉得有些面熟,还真是在我初次前往京师的路上,一同坐过船的船客,因为在那里遇到了水寇,邂逅了我的公主老婆,所以印象比较深刻一些。
“原来是你啊——”我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跟党项人混到一起了?”
认识归认识,关系却没有半点儿,何况他还替党项人卖命,我怎么可能放了他?
那人苦着脸哀嚎道,“小人也是被bī的啊!李继迁把我老娘捉了去银州,声言只要宋军到来,就必须拼命抵抗,否则就撕票啊!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做出傻事,大人饶命啊——”
我想了想,这家伙似乎跟党项人打过交道,虽然口里面说的未必属实,也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于是便问旁边那偏将,“刚才弟兄们的损失如何?”
“都是皮外伤,砍翻了几匹马——”那偏将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这么严重啊——”我故意皱着眉头沉吟起来,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
那魏大中急了,“这位军爷,小人虽然冒犯了虎威,可是也不至于这样落井下石吧?就凭我家那些家丁,应付土匪都嫌差劲儿,怎么能撼动大宋禁军?一个照面下来,贵属下倒是没事儿,我那些家丁们已经被放倒一大半了!冒犯之处,还请高抬贵手,小人在各处倒还有些产业,一定会献出来孝敬各位军爷的。”
“这样啊——”我点点头道,“按说你这个行为就等同于通敌造反,大军剿灭你们也是应该的,不过看在没有造成什么事实上的危害,你我又曾共乘过一条船,我就担待一些,只要你能有悔过之心,以后替朝廷做事,本官就为你作主,赦免了你的罪过。”
“多谢大人的活命之恩啊!”魏大中喜极而泣,庆幸拣了一条命回来。
我吩咐人先把他身上的绳子给解了,然后将那些庄丁们训斥了一番,仍旧命他们返回庄中去了,诸事停当后,我对魏大中说道,“这银州城内的情况,你可熟悉?”
魏大中一朝得解放,神情立刻好了起来,听得我动问,便腆着脸凑了上来,赔笑说道,“杨大人,你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不瞒大人你说,小人的产业主要都在银州城中,这魏家庄是小人的老家,除了想回来清净两日才会住在这里,平时都是在银州城中停着呢,因此这城中的境况,小人倒是熟悉得紧呢——”
“如此甚好——”我沉吟道,“你去将城中有头有脸的豪绅们列个名单出来,其中那些人跟党项人走得近,那些在城中的威望最高,那些的资产最雄厚,都给我写得清清楚楚,能办好么?”
“大人尽管放心!”魏大中一拍xiōng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小人在城中开有钱庄,平素接触的都是有钱人,他们谁家的资产多少,有没有传家的宝贝,小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绝对搞不错!不过这个是否同党项人接触,就不太好说了——”说着就有些犹豫地看着我,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了。
“放心,本官不是来搞清算的。”我见到魏大中的表情,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不就是担心这么做会惹来全城名士豪绅们的敌视么,于是便给他交了个底儿,“无论是不是通敌的,暂时本官还没有打算去追究,你只需要提供名单,其他的不必过问,本官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两相验证,只要你所写的都是事实,你的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
魏大中听了我的话后,仍然有些犹豫,最后我许诺给他在官府中安chā一个职位后,终于同意了。
了结了这个小chā曲,我们的大队人马开始入城。
银州的位置,就在榆林何流入无定河的交汇处,是西北的一座大城,物阜人丰,也是长城以内的一座重要军事基地,抵御西北异族的侵略,很多军事物资都要通过这里中转,运送到前方去。
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跨过长城夺取银州,这一次的失陷,主要还是当地官员思想麻痹,被李继迁乘了空子所致。
进了城后,我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头,城里面的居民丝毫没有露出重获自由的欣喜或者是见到朝廷兵马后的欢迎,只是懒洋洋地斜倚在城墙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望向我们的目光中也是一种非常不在意的神情,仿佛谁是这个城池的主人与他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