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看牡丹那样,三两个小时都生不了的。
倒也不着急。她不着急英子急啊,越是着急越是害怕,脸都白了。
不大功夫拉着林雨桐的手:“我好想羊水也破了。”
这事赶的那叫着个巧啊。
林雨桐只得顾着自己的姐姐是不是?赶紧将人往回扶,不行自己在家就给接生了。
两人跟小老太转回金家,英子躺也躺不下,肯定是难受。
林雨桐叫她扶着墙,“扶着墙转转……”本来就是常干活的人,应该不会难生。
正转着呢,金大婶跑回来了,那孩子报信的时候也说不清是哪个要生了,反正三个大肚子嘛,就都叫了。
幸好叫了,英子这不是要生了吗?
门外传来宋大婶说她儿媳妇的声音:“喊啥喊啊?谁还没生过?要生了躺着去,该生的时候就生了。”
金大婶顾不上擦汗,跑出去又跑回来,回来的时候拉了一辆架子车,她抱了两床褥子铺在车厢里,“上来,英子快上来,妈带你去卫生院。”
卫生院是新盖的,在西街还更偏一点的位置。别看说是平安镇上,但那繁华的地段是不会拿来叫他们盖卫生院的。从东街往西走,得四五里路呢。
英子摇头:“不用了,妈!要不等川子回来,要不就在家里生。”
老二走的远了,浇地得要水吧,一个个的急哄哄的拉着老二去找水利站的人然后往上游开闸去了。赶不回来了。
“在家里生可不行。”金大婶把包着钱的手绢塞到腰里,“别废话,快上来!”说着又看林雨桐的肚子,“桐,上来!妈拉着你俩,你这也快了吧,咱就在那边住着。啥都能省就这事不能省。”
说真的!在农村媳妇生孩子去卫生院的真不多。都是找个接生的来,三两块钱就接生了。要是去医院,十好几块钱呢。更别说是住在那了。
小老太也是这个意思,“去吧!去吧!别叫人担心。”
“快点!”金大婶眼睛一瞪,“加起来没两袋子口粮重,还怕我拉不动你们。”
林雨桐这才扶着英子上去了。金大婶抹了一把脸头上的汗,拉着就走。
到了门口叫巷子里玩的孩子:“黑狗儿,去公社叫你四叔去。快!就说在卫生所。”
林雨桐帮着英子按摩穴位,一抬头就看见金大婶衬衫整个贴在身上,全都汗湿了。齐耳短发湿漉漉的全贴在头上,拉着俩儿媳妇走的脚下生风。
路上碰上人了,一瞧见也赶紧说:“我这就帮婶子叫人去。”
有那没有急事的,顺便搭把手,帮金大婶在后面推着。
遇到路比较坑洼的地段,金大婶不停的警告:“你俩抓好了,都别动。”怕颠着了。
到了卫生院,才知道人家医生正在里面接生呢。
镇上的卫生院,医生也就那么几个。妇产科能有一个固定的大夫,已经不错了。
这生孩子,谁知道人家要生多久呢。
把金大婶急着,“把你们那病房给我们安排一间。”
没有病房,只有一个输液室,里面有两张空床位。硬板床上面一个薄褥子床单是白的,但也已经发黄了,上面‘太平公社卫生院’这几个字依稀可见。
原本来是为了叫医生给接生的,谁知道里面有正生着的。而谁又更知道,英子发动的会这么快。
一声闷哼,林雨桐就知道这是要生了,金大婶生过那么些个孩子,怎么会不懂。她这暴躁脾气又上来了,蹭蹭蹭的跑出去,使劲的拍着产房的门,“我说你们倒是快点啊,要生赶紧生,不生别占地方。”又喊医生,“倒是出来啊,先给这边生,这边着急。”
叫嚷的里面不出来人都不行,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出来了,“喊什么喊?喊什么喊?出了事你负责?”
金大婶怕她?
“我负责啥负责?”她一蹦三尺高,指着对方,“我儿媳妇今儿要是没事则好,但凡有一点不好,我更你说,咱们这账没完。你们每人给接生,开的啥医院啊?你们早说没人至于耽搁吗?”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里面的大夫年纪大点,见得多了,朝外喊:“小李,过去看看,这边我一个人行。”又跟
金大婶说:“老姐姐别急,我这徒弟接生的也不错,叫她进去瞧瞧……”
事实上这个被叫做小李的护士手艺真不怎么样,拉着脸进来,看了看就说:“早,还得两小时,急啥?”
屁个俩小时?
林雨桐一边按着英子的穴位,一边叫她深呼吸,等口子开了都能看见孩子的头了,这护士二不愣登的还坐在一边拿着一本什么书看呢。
林雨桐叫她:“快!要生了。”
小李连头都不抬,“生啥生?我是大夫你是大夫啊?”
金大婶气的不得了,“狗屁大夫!杀猪的都比你墙。”
小李则冷笑:“我不是杀猪的,有本事就叫给猪接生的去接生呗。”
给猪接生的?
认识自己?
这是知道自己是谁来找茬的?
林雨桐深深的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手艺怎么样不说,只这态度,穿着白大褂就不配,她不慌不忙的去一边洗了手,把那套摆在一边的工具娴熟的消毒。然后才道:“要是给猪接生的都能给人接生了,你手里这碗饭你也端不住了。”
孩子真该出生了,林雨桐不跟她磨牙,过去拉着英子的手:“生!没事!出不了岔子。”
这个孩子生的特别顺利,那小李就那么看着林雨桐比她师傅还娴熟的手段,顺利的将孩子给接生出来了。取胎盘剪脐带,直到孩子发出响亮的哭声,她才惊醒。
正要说话呢,结果门帘撩起,气喘吁吁的四爷进来了。一看这样子就又赶紧退了出去,虽然隔着帘子,但英子那边还没收拾利索呢。
孩子包裹好,就见金大婶正给英子收拾。看了一眼孩子也这没办法洗,“回去!不在这破地方生了……”
话没说话,林雨桐哎呦一声,“不生就不行了,妈!我要生了……”
金大婶拿了赶紧出来看了一眼,就喊四爷:“老四,进来……”她快手快脚的给英子盖上,然后过来帮林雨桐脱裤子。
那护士要上前,就听见一声冷冽的呵斥声:“出去!”
四爷一个冷眼甩过去,小李憋着嘴出去了,刚一出门,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
不到一个小时,产房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这边又是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金大婶抱着没清洗过的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又是一个大胖孙女哟!”
林雨桐睁着眼朝婆婆看去,见她抱着孩子的样,真是从里到外都散发高兴。
她是真的高兴,对两个孩子都是女孩,不见半点成见。
金家别的人都赶来了,架子车拉了几俩。医院也不住了,糟心。干脆回家去,两个产妇一人一个架子车,躺在铺的很绵软的车厢里。四爷拉着林雨桐,老五拉着英子。老三拉着金大婶和何小婉,这两人怀里一人抱了一个孩子。
老二家那个是绿地红花的襁褓,老四家这个是红底黄花的,肯定不会错。
再说也肯定不会认错。
何小婉心说,这两姑娘可算是丑出了新高度了。老二家这个呢,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这就够奇怪了。结果还是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塌塌的,非要说好看,那真心是没有。老四家这个吧,眼睛倒是睁开了,不大吧,倒是也不小,有点双眼皮的样子,鼻梁也不能说低吧,但这孩子额头比较高,要是从侧面看的话,额头是比鼻子高的。
她忍不住跟婆婆小声道:“妈,你看这个……下雨都不要打伞了……”
笑话孩子额头高嘛。
说笑的而已,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客观的说这孩子的长相嘛。
结果金大婶脸一下子给耷拉下来了,“胡说!我们那是双脑子,聪明着呢。我们将来是要造那什么……人家不是说的那个卫星火箭吗?就是造那个的!”
那个年代发射了个带着东方红的铁疙瘩卫星进入太空,好家伙!全国各地哪怕是村村寨寨的,都敲锣打鼓的庆祝。因此金大婶知道这个,还知道造那个特别了不起,“将来咱们好好造,肯定能追上美帝!”
说完还白了三儿媳妇一眼,“有眼不识金镶玉!”
何小婉心说,我说啥了?不就是说了一句孩子的额头高吗?
再一看老二家那个只睁着左眼还单着眼皮塌鼻子的姑娘,行了!啥也不说了,您觉得您孙女美就行了。
一路上回去碰上熟人就少不了问。孩子盖包裹的严实,也就是能揭开一条缝隙看一眼。生人肯定不敢再外面看人家刚出生的孩子。
这个问:“生的快!有福气。”
老太太就说:“是啊!我这两孙女都是有福气的。”
怕别人知道生的是孙女。
那个说:“下回肯定是孙子。”
“不强求,生啥是啥,都稀罕。”金大婶喜滋滋的这么说。
听的人都纳罕呢,毕竟金大婶这人吧,就是个炮筒,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做不来戏,她说喜欢,那就是真喜欢。她说稀罕,那就是真稀罕。
进了巷子,远远的看见老宋家门口围着人,如今是下晌时间,人都回来了,都知道老宋家添孩子了。
金家一行人一到,人群又围拢过来,问候一下。
于是就知道,这一对门两家,一天之内添了三个女娃。老宋家的媳妇也生了,也是个女娃。
宋大婶笑的含蓄,找了一小段红布条,绑在大门的门额上,一看就知道家里添孩子了。
绑完了,她也过来,看看金家的孩子嘛。
掀开一条细缝,看了这个看那个,然后人家砸吧了一下嘴,“你们家的孩子丑是丑,一个一看就福气,一个一看就聪明。我家那个,生下来倒是白白净净的好看,不过看那样,跟她妈大概一样,木的很!”
木是木讷的意思。更广发的还能说一个人迟钝,笨。
人家有没有自谦的意思这个别人不好评论,但这美丑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人家不是先抑后扬了吗?说你家孩子福气,聪明。
就这,宋大婶不高兴了,孩子往金老头的怀里一塞,质问宋大婶,“什么意思啊?我家孩子怎么丑了?哪里丑了?是眼睛不在地方还是鼻子不在地方?你看见你家孩子白白净净好看,我还看见我家的鼻子眼睛长得没啥挑拣的地方。”
金老头看了一眼俩孙女,说这话老婆子咋就不亏心呢。
连林雨桐都觉得亏心呢。孩子她看了,老二家的是她给接生出来的,丑不丑的能看不出来吗?自家的也看了一眼,四爷还偷偷的示意林雨桐给孩子号脉,这孩子的额头这么高,会不会是方颅或是别的病症。
然而!并不是!
当然,也庆幸我们只是长的丑,不是别的毛病。
宋大婶被金大婶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
幸好金大婶还知道有要做月子的儿媳妇要安顿呢。
林雨桐带孩子是熟手,再说了小老太白天过来帮忙做饭给孩子洗尿布,帮着抱一抱也还好。
英子那边是蔡姥姥过来,能转的开。
这天正睡的沉呢,听着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声,吓的林雨桐赶紧坐起来,“怎么的了?”
小老太特别淡定:“你桃花娘再给大妞妞挤ru头。”
啊?
林雨桐赶紧道:“别叫挤了。”
孩子小,再给整的发炎感染了。
那边英子能心疼死,抱着孩子就不叫给挤,“疼成这样挤啥啊?”
“现在不受罪,将来她就得受罪。”桃花娘要抱孩子过去,“给我!女娃娃长大了结婚要生孩子,你现在不给挤出来,她生了孩子怎么喂奶。”
听起来好有道理,但是我就是舍不得!
英子死活不撒手,看那边已经心疼的变了脸色的婆婆,“妈!咱不挤了。”
“那就……”金大婶没养过闺女啊,这会子为难得,但孩子确实哭的可怜,“那就……先不挤了……”
英子赶紧点头,打发桃花娘,“不挤了不挤了,长一长就出来了。”
金大婶塞了三个红鸡蛋给桃花娘,“你先去忙,等能挤了我再叫你。孩子哭的都吐奶了。”
桃花娘心说,就你家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嘴里念叨着出去了。
金大婶抱着孩子摇晃,“不挤了,不挤了!等将来有了孩子了,奶奶给你带去,不怕啊!咱不受这个疼。”
英子就奇怪的看她婆婆,“妈,说实话啊,咱这孩子是真挺丑的。人家说就叫说呗,跟人家嚷嚷啥啊?”她刚看第一眼的时候,见嘴巴不是三瓣嘴,觉得挺侥幸。偷吃了兔肉孩子没事,万幸啊。可再一看,哎呦我的妈!咋还是一只眼呢?别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娘家爹生下就是瞎子,一看见这孩子的眼睛,她就心说那不成这还遗传?心里七上八下的见婆婆面无异色,这过了两天了,孩子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没毛病了。她都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丑就丑点吧,至少不是独眼龙,该有的都有,能混个五官端正,就行了。真的!
她的心态跟林雨桐现在是一样的,丑就丑呗,还不叫人说了。这人家一说就干架,那咱往后几十年啥事都别看了,净跟人干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