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教谕果然就扛不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尤其是在看到赵少武腰上‘不小心’露出来的‘禁卫’的腰牌之后,更坚定了。
一晚上的时间,他把张县令、李县尉和王县丞办的那些事都给写了出来。
然后第二天,张县令三人就被提了出去。
这次黑崖出面了,手里拿着曹教谕的供状,话又是这么说的:“要么我们把这东西送到金陵或者京城去,然后把你们往水里一扔,弄一个畏罪自杀。要么,写封信叫你们家拿银子过来赎人。银子拿来,咱们两清。我们收银子,你们走人,顺道的,我手里这证据你们也可以带走。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证据上又是贪赃枉法,又是草菅人命的,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再说了,什么土匪敢绑这么多大人?
李县尉冷笑一声:“真当咱们是傻子呢……”
黑崖一摆手,冷笑一声:“你倒是不是傻子,但就是太爱自作聪明了。来人!看来李县尉是不打算合作了。砍了!衣服扒了扔下去喂鱼。”
赵少武抽出刀来,丝毫也不含糊,直接就朝李县尉的脖子上砍下去。三人都以为是吓唬呢,结果不是!那是真砍!一刀下去,血喷三尺!
黑崖招手,就有人过来将李县尉直接给拉出去,真就剥了衣服绑着石头给扔到水里去了。
王县丞当时就吓尿了:“……你们……你们……那可是朝廷命官……”
黑崖哼笑:“我们如何?给了两条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别以为是什么狗屁朝廷命官,老子就不敢杀人。绑了这么多朝廷命官,就是把你们好好的放了,老子就没事了?到头来还不是死路一条。一样是死,老子为什么不能挣一把。说明白了吧,老子要钱!想要命可以,拿钱换。”
说着,袖子一甩,直接出去了。
张县令就看向张少武:“贤侄啊……你这是……”
赵少武就笑:“帖子是偷来的。我可没福气做你的贤侄。”
张县令认真的看了对方两眼,心反而放下了。匪反而是比官好对付。匪只要钱,可官却会要他的命。
沉吟一瞬,他就道:“要钱,这事……好说……好说……”
一万两银子?
赵少武不为所动。
两万两银子?
这位连眼睛干脆都闭上了。
五万两银子?
这位睁开眼睛,却朝外喊:“张县令觉得他自己个的命不值钱,拉下去直接砍了吧。把证据交给官府,抄家灭族的,他活该!”
“别别别!”张县令赶紧朝后退:“二十七万九千四百两……京城的铺面三间,房舍一院,金陵的铺面两间房舍三院,县城的印书作坊两座,别院一座。古玩字画十箱……水田一千三百亩……旱田七百九十亩……另有荒山……真就这么多了。”
赵少武这才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如此一来,你的家眷子女该如何?”
张百寿整个人就颓废了下来:“回老家……靠着族人族田或可过活……”
赵少武将笔墨纸砚一推:“京城的院子可给你留着,铺子也可以给你留一间。旱田荒山还都是你的。其余的我们要了。”
“啊?”这么好心?
赵少武在纸上点了点:“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对吧?”
张百寿就明白,这是要他咬他的上官。
一环扣一环,谁也逃不开了。
于是就道:“不求别的,只求留一条性命而已。”
赵少武就叫他出山洞,然后指着山下,“你看那是谁?”
正上船的不正是曹教谕。
赵少武就说:“他把你咬出来,他就可以走了。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他家的钱送到,人就可以离开了。”
张百寿叹了一声,眯眼问:“你们真不是太孙的人?”
黑崖走过来就轻哼一声:“你想的太多了。我们走到这条道上,那也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被逼的。他们骗我们说,劫杀的不过是个贪官而已。谁知道我们烧了船,才知道那是太孙的船。你们这是把咱们往死路往逼啊。太孙如果出事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了剿匪为太孙报仇的忠臣了。可如果没出事,你们一个个又装的比谁都无辜。不是把我们的命都不当命吗?成!怎么死不是死,你们不叫咱们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张百寿往地上一坐,苦笑一声:“知道了!知道了!只要能活命,怎么着都行。”
他看着坐船离开的曹教谕,心里多了几分侥幸。
却不知道,曹教谕的船很快就沉了,他只能沉于这片水域。一是他罪有应得,不仅从学子索要钱财,他还索色。参加童生试学子的寡母姐妹,被糟蹋后自尽的不是一个两个。他死有余辜。二是,太孙是绑匪这事,既然他认定了,那他就只有死了。
等林雨桐接到林玉梧送来的账本的时候,就叹气:还是对这些当官的太仁慈了。
四爷就把账本拿过去看,“这么说,这次……一个亿都挡不住?”
一亿两白银啊。
雍正爷用了十三年时间,收拾了他爹的烂摊子之后,到死国库里也就存在了六千多万两。
抄出来的越多,林雨桐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这百姓的日子得多苦,才叫他们积攒下这么多的财富。这还只是江南两省。
真要一一的彻查下去,又得有多少呢。
想想,都叫人觉得害怕。
与民休养生息,是当务之急。
可这却是大的国策政务,一个太孙,哪里有那么大的发言权。
想说话算话,还是得有更大的权柄。
因此,搬开压在头顶的大山,搬开那个挡路石,好像也变的更为迫切了。
两人正说话呢,添福进来了,“殿下,成县令来了。”
成县令?
谁啊?
添福低声道:“就是您之前见过的一个十七岁的秀才公,叫成朋举的。您当时命他为汤县的县令,您忘了?”
一天之中任命了两省的官员,哪里能各个都记得住?
不过他这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不是去任上了吗?怎么还滞留在金陵?”
添福低声道:“成县令说,有要事要禀报。”
“那就叫进来吧。”十七岁的小县令啊,年纪还是有些小了。要不是急需用人,她是不会用这么一个还是孩子的少年的。
成朋举有些意气风发,进来朝林雨桐见礼之后就急切的道:“殿下,臣有失踪官员的线索了?”
林雨桐挑眉:“哦?有什么发现?”
成朋举忙道:“属下带了县衙里的捕快、典吏和师爷,他们都比臣了解情况……”
“那就叫上来吧。”林雨桐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年轻啊!
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立场,都不该把注意力放在失踪的官员上。
三个人进来战战兢兢的,跪下都不敢抬头。
钱通的手攥的紧紧的,这事就不该来。绑走县令的本来就是禁卫。既然是禁卫,这跟太孙就不可能没关系。如今跑到太孙跟前跟太孙说,要缉拿凶手,这不是有病吗?
因此他打定主意,坚决不吭声。
孙典吏比钱通还油滑,这事都捅破天了,操心的人多了去。咱们这些小人物蹦跶什么呢?没人比捕头刘大牛更能干以至于没发现一点端倪?没人比一个秀才公更英明,不能明断公案?
扯淡!
大人物都不动,那自是有不能动的道理。小人物蹦跶什么呢?
显不出你来么?
他也缩了,浑身都像是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成朋举看看两人,将视线落在刘大牛身上。
刘大牛跟着新任的县太爷是来邀功的。秀才能当知县,那自己这捕头是不是也能当县尉了?
于是就大着胆子,从张县令家的哭嚎声说起,说张家如何的害怕,他去问对方,对方又如何的隐瞒。又说到张家收拾行李给新老爷腾后衙,搬了多少箱子,结果运到别院,少了多少箱子等等,“……运箱子的车是朝西边去了。走的水路。小的无用,跟踪的人也跟丢了。随后曹教谕家和王县丞家就都有了动静,好像是要搬家似的,一船一船的往出运……小的禀告了我们县尊大人,大人说这绝对不是巧合……”
成朋举对着林雨桐拱手:“没错,这绝对不是巧合。臣以为,顺着这条线追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碰上个拎不清,只蒙着眼睛往前冲的人。
这就属于读书读傻了的。
林雨桐直接点了跪着没说话的两人,“这个师爷就做县丞,典吏任县尉……回去之后安抚百姓,不要折腾的人心惶惶。还有成爱卿……你做的很好。提的这个线索呢,非常重要。孤已经有计划了……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懂了吗?”
大概齐懂了吧!
成朋举挺高兴,觉得要不是他的面子,混了一辈子的典吏也当不成县尉,只是个师爷的钱通也成不了县丞。能提拔下属的官那也是好官吧。这叫他觉得在下属面前有了威信。比任何的奖赏都叫他高兴。然后特别兴奋的谢恩。
钱通和孙典吏却明白,太孙点了他们,就是叫他们看住这个成朋举,办事别太不靠谱。
把人打发了,林雨桐自己都笑:“果然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太会揣摩上意了,叫人不高兴。可这一点也不会揣摩上意的,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这边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宫里的圣旨到了。
跟着圣旨一起到的,还有两省官员的任命文书。非常顺利的,这就送过来了。
林雨桐不太关注这个,却拿着叫自己重建五蠹司的圣旨,有些沉吟。
三娘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相反,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五蠹司……跟那个女人,还真是有缘……孽缘!”
因她而亡,因她而复生。
“因她受影响的何止于五蠹司?”林雨桐恼这个女人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人在她眼里就压根不是人。她像是在玩一个游戏,哪怕是game over了,她还是可以复活重新来过。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生命都只有一次。她在捆绑着整个天下,陪着她玩这一场她不想输的游戏。
从皇宫到黎民,谁没有受到影响?
包括这个太孙的原身,也是间接的受害者。
“她不找你们报仇,我还要找她呢。”林雨桐就说,“既然叫重建五蠹司,那就重建。刚好,那两拨土匪,我正不知道怎么安置才好。原来想着打发他们去凉州。如今看来,倒真不必了,你们原地接收就行了,充入五蠹司。倒是比别处招揽的人更可靠。那个县令……叫什么成朋举的,不是说发现了被掠劫的官员的线索了吗?刚好,你们去‘追查’,然后去‘剿匪’,把咱们的朝廷命官都给‘解救’回来。这些人不需要回江南了,直接送到京城去。不砍上几百个脑袋,震慑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三娘子含笑应了一声‘是’:“您放心,不是每个人都跟那个少年县令一般不长眼色的。臣一定会慢慢的……慢慢的找线索……”说着,就不由的意味深长的笑,“毕竟,那么多的朝廷命官在人家手里呢,不能打草惊蛇。这事,它急不得!”
她在‘慢慢的’和‘急不得’上咬了重音,林雨桐也跟着笑:“对!不急!得把银子都收回来装到船上,再下手!”
把三娘子打发了,她就看了太子给的密信。
一是催自己速战速决,二是提醒自己回程更要提高警惕。
这个,林雨桐在圣旨叫她重建五蠹司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她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只找四爷商量:“……银子比咱们预计的多出这么多,这下来该怎么安排,总得有个章程……”
四爷却道:“叫那个石万斗吧。不管是运还是藏,都得用这个人。”
原计划是要往凉州藏一部分的,但现在银子的数量远远超出预期。计划就得变了。凉州是得送一部分过去专门用来养驻防军,而西南、东南又牵扯到倭患,也得预留出一部分来。朝廷里先留一千万两,至于剩下的,如今又不敢往国库里放。至少现在是不敢放的。那银子该放在哪里?
再加上,这里面只有一部分是现银。另外的一部分都是产业和珍宝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得变现,也不是一时半会子能处理完的。
这事还真得一个专门的人来负责。
林雨桐就问:“这个石万斗……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