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见大哥的面色不对,也不问,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就走。
到了地方,风声呼呼的叫人不由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到了?”朝阳扭脸问问,可左右看看,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端阳摇头:“没到。”他把自行车放在路边,抱了两捆子玉米秸秆将车子遮挡住。然后才拉了朝阳,“走!”
再往前走,朝阳就知道啥地方了:“夫子庙?”
上这地方干啥?
端阳身上缠着绳子,“一会子我下井里去,你在外面看着。”
朝阳瞪大了眼睛:“寻宝?”
“别说话。”端阳严肃着一张脸,在前面带路。
夫子庙被烧的一片狼藉,痕迹连清理都没清理过。快到跟前了,端阳从兜里掏出几块布和一卷麻绳来。朝阳立马会意,这是要把脚裹上,怕留下痕迹。哥俩动手,居然从井底下捞出三只铁箱子。也没看是啥东西,直接往麻袋里一装,抬着就走。到了自行车跟前,绑在自行车上。
端阳骑着自行车慢走,朝阳踩着路边的枯草一路往回跑。跑回来都半夜了,悄悄的回家把门锁好了。把麻袋搬到客厅,林雨桐和四爷听到动静出来,这才发现这俩孩子拿了啥回来。
好家伙,一箱子的金条,另外两只箱子,可都是瓷器和玉器。这玩意装的时候特别小心,每一件都是裹着棉花,整只箱子所有的空隙都塞的满满的,一路那么颠簸,箱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四爷和林雨桐今儿是回来的晚了,回来的时候就不见这俩。还想着这到底是干啥去了,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端阳不等父母问就说了:“奶奶叫我将这东西取了。”说着,他顿了一下,“我也知道这不妥当,万一向党交代出藏钱的地方怎么办?那些人找不到东西是不会罢休的。向党要是嘴不紧,他们迟早都会问到奶奶的身上……所以……儿子拿了三只箱子,另外还有两个大布口袋,里面装的是银元,儿子把口袋撕破了,银元撒的满井底的泥里都是……要是找过去,看到银元,估计是一时半会的,他们想不到还有别的东西……”他带着几分庆幸:“爸,这两箱子,可都是文物!”
文物是文物,可都是清代的东西。瓷器还只是民窑的,玉器也算不上是上等的货色。
研究价值不是很高。
四爷就说:“要存,就存着吧。”这玩意民间收藏的多,要按财富算,也算不是小数。至于其他的意义,没那么大。
东西是不少,丹阳和骄阳俩爱不释手的摸着黄金,她们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呢。
林雨桐从那点东西上移开视线,她跟四爷的注意力都在李月芬的事上。
端阳没管弟弟妹妹,只说:“那向党……不说是反gm吧,但至少也是假gm。当年起义,就是看准了风向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投机主义者。
投机也罢,什么也罢,这个人的嘴一松,李月芬就会被牵扯进去的。
端阳是一时吓唬住对方了,可这人要真是这么容易吓唬,就不会敛了那么多财之后,很是风光了几年一直还算是体面的活到现在。
这话两人都没说,只打发几个孩子去睡了,“东西留下……我跟你爸处理……”
端阳犹豫了一下,就带着弟弟妹妹先上楼了。其实他想把东西封在家里的露台上,之前就想给露台上砌上几个水泥凳子水泥桌子的,这三个箱子用砖封住,外面抹上水泥,搁在家里别说几十年,百十年只怕都没事。
想好了怎么处置,他才敢搬回来的。不过既然爸妈有更好的安置办法,他就不管了。
等孩子们都睡了,林雨桐才将东西给收了。
四爷还说明儿出去问问对向党怎么处置的事,结果早上一开门,就见李月芬倒在家门口。之前应该是靠着门的,门一开,她就倒了进来。
林雨桐正打算提水浇丹阳种的那片菜地呢,结果一扭脸就见四爷弯腰去扶李月芬。她赶紧放下桶跑了过去,李月芬没晕过去,眼睛睁着的,但却觉得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林雨桐号了脉,就皱眉:“受惊过度!”
受惊了!
将人扶回来,喝了点热水,李月芬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她一张口就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端阳刚才楼上下来,听了这一句,就蹭一下跑出去把大门关上了。
朝阳和丹阳扶着楼梯站着一脸惊愕的看向李月芬,怎么恍惚听见她说她杀人了。
四爷皱眉:“不着急,你慢慢说,你杀了谁了?”
李月芬抱着热水杯子:“……那些人找金子找到后半夜,结果没找到多少,就把向党绑在村口的树上……我怕向党半夜里跟人家胡说什么,万一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怎么办……我就偷偷去看了……正好看见他……他快把绳索松开了……不知道哪个瘪犊子绑的绳子,那样别说男人,就是我,挣两下也能挣扎的开。我就过去了,我说你再挣扎,我就喊人了。他就跟要吃了我似的,说我诚心要了他们一家的命……他恨我,真的!他真的恨不得杀了我!他说不光要我死,还要把我的儿女都拉下来……我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我拿了块砖,就一下子砸在他的脑袋上了,血流的到处都是……他肯定死了……怎么办?我杀人了!”
四爷松了一口气:“天都亮了这么长时间了,向天又绑在那么个显眼的地方。要是倒在一边且人死了,只怕早就被人发现嚷嚷起来了。没嚷嚷起来,就证明人没死!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端阳就说:“您在吧,我去!我去找宋璐……别人不会多想啥……”
村里有人受伤肯定是找宋璐的。
林雨桐允了:“快去快回。”
端阳到的时候,宋璐正在院子里刷牙呢。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她含混着,问了一声。
端阳看她:“眼睛是红的,熬夜了?”
宋璐朝前面指了指:“不知道那个谁跟谁结仇了,结果被人拍了一砖,人还昏迷着呢。”
端阳往后退了两步,掀开帘子之后大惊:“宋璐,快来!”
床上哪里有人?只有潘厚朴倒在地上,很显然,有人从后面攻击了潘厚朴。
幸好,人只是昏过去了。
宋璐急着救人,端阳赶紧找村里的人过来,得叫大家知道:向党跑了。
这样的人,敢袭击人之后逃跑,可见非常的危险了。村里的人这么对他,他肯定是恨透了的。这样一个人要是跑出去藏在哪里,祸害人怎么办?
因此,谁都不敢大意,分成几队人,四下寻找。
端阳把宋璐这边里里外外的看了几遍。又有铁蛋和甘草过来照看潘厚朴,铁蛋催他:“你忙你的,这边我看着,保准一点事也没有。”
宋璐也催他:“去忙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能有什么事。”
端阳又叮嘱了几句‘不要出门’这一类的话,这才转身走了。
甘草就说宋璐:“你俩为啥不结婚呢?”
铁蛋就瞪了一眼甘草:“话怎么那么多?”
甘草瞥了他一眼,就说宋璐:“我是闹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偏比别人都想的多。”
宋璐只笑却没言语,叮嘱道:“暂时叫潘叔在这边住着,别挪动。”然后就去一边配药了。
却说端阳回家把事一说,李月芬当时就白了脸,“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放过我的……”
是的!林雨桐和四爷也觉得,这个后患不除,贻害无穷。对方真要迁怒到自家这几个孩子身上,怎么办?
两人当时安抚李月芬说没事,但出了门,却在想办法追查,这向天到底去哪了。
发现他晕过去的时候天肯定都蒙蒙亮了,也就是说他袭击了潘厚朴然后从卫生所出来的时候,天肯定是已经亮了。天亮了,外面走动的人就会多起来。他得避着人,能走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从村里过的灌溉高渠。如今正是春灌的时节,渠里面的水得有一米多深。这么深的水,人在水里游,顺着水渠朝下游去,是非常快的。水渠沿岸非常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水渠放水的时候,非必要,很少有人过去。地处北方,会游水的人可不多。换言之,就是那地方危险,不会有人靠近。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林雨桐和四爷从距离卫生所最近的一片玉米地里穿过去。玉米地离卫生所百十来米,要是以往,早上肯定外面有人走动。但昨晚大部分人都是后半夜才睡的,起的晚点又走远真没碰到什么人,就这么顺利的进了这片玉米地。玉米地的秸秆还没处理,就那么以干枯的姿态立着。荒地中间,就修着小沟渠,水只到小腿肚深。在这一段小水渠边上,发现了脚印。沿着沟渠而上,是大渠。
果然,这就是最快的逃生捷径。
在放水的闸门附近,两人发现了脱下来的衣服,衣服上还沾着血迹。基本能确定,向天就是从水渠里逃走了。
可是他这一走,能去哪呢?
四爷和林雨桐往回返,打算叫林千河派人沿着水渠再找找去。
两人找林千河,林千河放下电话也正要找四爷。
“快!铁路那边的电话……你哥出事了……”林千河这么说。
金老三?!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心道:坏了!水渠和和铁路几乎是并行的。难道……
已经有人通知刘铃铛和疙瘩了,这mǔ_zǐ 俩有些忐忑,四爷用了厂里的车,一行四人就赶紧过去。
结果,看到的情况太惨了。
老三几乎是整个人被火车碾成了两截,身上血肉模糊。
到底是他不小心晕倒在了铁路上,还是因为卧轨自杀,没有结论。
林雨桐也没顾得上过去看,因为刘铃铛整个人都晕过去了。疙瘩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一边叫着爹,一边叫着娘。
四爷去了金老三平时巡路住的小屋子,看到翻乱的衣柜,还有床单上的一片潮湿,就明白了:向党来过了。
老三的死,不是意外,更不是自杀。
四爷用了车站的电话,给村里去了电话,叫他们来几个人帮这收尸。然后就只能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疙瘩工作安排。
不管怎么样,老三是死在了岗位上。单位该有的抚恤还是得有的。
他有老娘要赡养,有孩子要抚育,怎么安排呢?
这样的事,人家就说了:“给老娘赡养费,一个月二十块钱。”而疙瘩算是接班了,不过鉴于孩子小,他父亲又因公殉职,所以没叫孩子巡路,而是安排在了调度站。调度站就在中远重工边上,这个调度站就是为了中原重工才专门修建的。算是在家门口工作。刘铃铛本身有工作,厂里一次性给了两百的抚恤金,就算是这一码事过去了。
人家这么安排真是考虑的周到了,老人按月拿抚恤金,孩子有了工作。给了媳妇一笔钱,媳妇年轻,要是想走一步,还能再走一步。
四爷答应下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金老三带回去,李月芬直挺挺的倒下去,半天都没醒来。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看见儿子成了这样,可不得把心都疼烂了。
她自责,她后悔,她觉得这是报应。
可耳边却似有似无的听到有人在说:
“……八成就是叫向党给害了……”
“可不是……谁叫他娘把人家给惹了……”
“不是我说,李月芬当年就不该嫁给向党,她有儿有女子孙满堂,还都孝顺,干啥想不开非嫁人……”
李月芬睁开眼眸,等人都远去了,她才坐起来。然后直直的朝外走!
向党!我知道你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