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眼角的余光瞥见博士不知何时已经抽出笔记本及羽毛笔,似乎打算记录一下这位宁芙刚刚招呼客人时用的‘谱子’。
但他没时间提醒博士注意礼貌了。
因为加西亚教授已经注意到了年轻的公费生。
“郑清同学?!”老鱼人很高兴的挥了挥手,招呼道:“我刚刚还想你会在圩市的什么地方。”
“您找我有事吗?”郑清立刻领悟教授的言外之意。
“不急,不急。”老鱼人摆摆手,跳过这个话题:“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聊……让我先把眼前这桩买卖做完……五个银角零三个铜子一件怎么样?我买了也不是自己用,都是给后辈们用的。”
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刻意。
郑清回忆着海马干的功效,默默垂下了眼皮,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宁芙店主笑吟吟的答应着老鱼人的要求,加西亚教授像是得到了鼓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一代不如一代,真的……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现实。”
“如果一百年前你对我说,临钟湖的鱼人小崽子们喜欢在鱼鳍上穿鱼钩、给脸上的鳞片抹油,我会嘲笑你中午喝的汤里加了太多的卡瓦根,或者花园种了太多曼陀罗花。”
“年轻的宁芙们也有她们的潮流。”店主温和的回答道:“我们活在我们的时代,她们活在她们的时代。这个世界很大,足够许多不同的时代共存。”
“话虽如此,但矛盾不就这么来的吗?”加西亚教授重重的叹了口气:“就像有人曾经说过,一旦人们见面的时候不再友好的互称‘先生’或者‘女士’,糟糕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而现在,湖里的小崽子们见到老人,已经没有往日的尊敬了。”
教授们总能把一个很小的事情,探讨到非常高深的地步。
郑清原本略带调侃的心态,在加西亚教授与宁芙店主的聊天中,也渐渐郑重起来,认真思考他们的每一句话。
不同时代之间可以产生代沟,不同文化之间也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纵向观测,一个则是横向比较。所以,年轻人与老人之间的冲突,同九有与阿尔法之间的冲突,本质上并无区别。
直到离开那爿小店。
加西亚教授才将话题转向他之前招呼郑清时想要说的事情。
“上周你让我帮你打听一下湖里最近有没有见过一头黑山羊?”老鱼人说话一如既往温吞,令人着急:“我回去问了问。”
它不提这件事,郑清险些都忘记了。
上周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比上上周少,社团联合会的剧变、先生的授课、还有上周末遭遇的两个贩卖戏法师的黑巫师,每件事都那么糟心。
以至于直到鱼人通用语的教授提起黑山羊,郑清才立刻醒悟这两天没有与林果沟通找羊的事情。这让他心底顿时堆满了愧疚,只想早点离开圩市,去找林果聊天。
他并没有指望真的从老鱼人这边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最近一周,宥罪骑士团用尽了各种方法,包括基尼小屋、青丘会馆、甚至学生会、天文08-1班、巡逻队等所有渠道,都没有找到那只大黑羊的踪迹。
郑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现实总喜欢在一个人绝望的时候给予他希望,就像罫线图,在砸破所有均线一路掉到最低点的时候,总会反弹一下,仿佛只有找到一个支撑点,才能让生活继续下去的样子。
“……湖畔有只寿龟说,前段时间,看到一只猫跟一只黑山羊打架,当时湖边还有很多人吵闹,它嫌烦,所以没有注意那只黑羊最后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