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又或是劝你改善,只是你得性子里既像极了二三十年前的王重阳,而那个王
重阳,就绝不能发扬我教现行的忘言弱训、正思诚心的教义。
丘处机当年听了师父的这一番训示,虽听得懵懵懂懂不大明白,反倒是得意
多于惶恐,他素来崇敬自己恩师,每每便有暗自效仿之举。想到恩师早年暗自招
兵买马,意图翻转北宋沦亡,颠覆金人大肆入侵河东中原残害汉人的风行,他自
认无那份辗转乾坤的雄才大略,却从小处入手,在江湖上勤于行走,快意恩仇,
刺杀汉奸乱臣,扶危济困,要单凭着一己之力的与这乱世相争,效仿自己师父早
年的夙愿。
可这一般作为,就全无了道家的风德,倒像个行侠仗义的遗朝豪士,因此就
有了雪夜袭敌与郭杨两家相交,就有了与江南七怪十八年的赌约。
丘处机此时正急着前去大金赵王府,自有一番话要跟自己在此地的弟子完颜
康交待。
随着与江南七怪的赌约逐渐接近,丘处机心中也是有些焦急,自己万分辛苦
的在北地异族的王侯府第找到杨家子嗣,又为了能让他们mǔ_zǐ 富足康安的生活,
这才强忍着憎恶之情并不发作,为了让这个徒儿在言辞间对金人不露出丝毫破绽,
就连他的身世也一并瞒着,只是专心教导武功,盼望在江南嘉兴的比试中能胜了
郭家子嗣,赢了这桩因头,大大的出一口当年在法华寺被七怪无端阻挠,重伤在
身的恶气。
他心中即是明知当时七怪并不知晓实情,也是受了朋友的蒙蔽才跟自己相斗,
而那个焦木大师也为此含恨而亡,这事原本就是谁也怪不得的。
丘处机自也不是那辈心胸狭小,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这十八年的赌约却也
实是太过有趣刺激,他争强好胜的性子一时既起,就再收不回来,一门心思的就
想自己教出的徒弟能够胜出。
完颜康平日在丘处机面前又总是规规矩矩的,从不把那般骄横跋扈的纨绔子
弟的嘴脸显露半分,打心里对他这个严厉的道家师父是怕的紧。因此丘处机就没
怎么多想,只道桥到船头自然直,只待比武完毕之日,再跟他好好纷说过往,痛
陈利害。
而这完颜康本身既是汉人血脉,又是忠良之后,再凭着自己这个师父的名头
压着,他就总能转的过念来,舍了这份富贵,老老实实离开中都,作自己的得意
徒弟。
丘处机一边想一边向前又疾走数步,突然发现皑皑白雪纷飞下,一个熟悉的
身形缓缓走来,定睛一看,却正是自己在此番地调教多年的徒儿完颜康。
完颜康此时头发肩头满是积雪,眼神呆滞,浑不知日月,只是昏昏沉沉的前
行,丘处机赶忙上前拉住他,怒声道:「如此大雪天里,你穿的这般少,浑不爱
惜自己身子,又出了什么事情了?怎么在这街上失心疯一般的乱走?你看看身边
有你这样行路的么?」。
完颜康一愣,看着丘处机正在眼前跟自己发火,积威之下,不敢顶撞,心头
却尤感烦躁,盯着丘处机看了半天,梦呓般道:「那个最关心疼爱的父亲不是我
的亲生父亲,我娘说那个姓穆的糟老头子是我父亲,我娘一定是疯了,她一定是
疯了,我不是汉人,我不是汉人,汉人都是没用废物,我怎么会是汉人?」。
丘处机听不大明白他这说的是啥,但听他说汉人没用,一时间怒气勃发,啪
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道:「为师就是汉人,你这是在说我没用了?」。
完颜康捂着自己脸庞,也自觉说错了话,歉意道:「我不是说师父你,我没
那个意思……」。
丘处机怒道:「本来我还想过些日子再跟你说的,但如今你居然说这番话,
我就说给你听好了,你本就不是金狗家中的子弟,你的父亲叫做杨铁心,是的汉
人英雄杨再兴的后裔,你也该姓杨,名字就叫做杨康,你的名字是我在你还在你
母腹中时就起好的,你还有个的义兄姓郭,叫做郭靖,你们两个的名字和起来的
意思是让你们二人长大后不忘汉人前宋靖康之耻,要记得徽钦二帝被掳之辱」。
完颜康盯着丘处机的眼睛直看,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做秽的端倪来,此
时雪下的尤大,两人头顶盖了厚厚一层积雪,耳畔颈项间融雪成露,水气氲氲绕
绕,丘处机眼光中不禁充满了期待之色,希望自己徒儿听了自己这番话,立刻就
能想的通了,不再仇视汉人,承认自己是个堂堂的汉人子弟。
完颜康从这个汉人的道家师父眼神中看不出一丝伪诈的神情,终是心底信了
几分,面容惨淡灰暗,掩不住的悲凉失望之色。却突然跳后一步指着丘处机大声
道:「你给我起了名字,你跟那个姓杨的汉人早有渊源,我是汉人?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是汉人,我怎么又是汉人了,父亲对我宠爱无极,自幼待我甚好,我一
定是他亲生儿子!你们欺我母糊涂,我又年幼,因此想尽了诡计让我上当,让我
做不成赵王府的小王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了?你跟我说,你跟我说,我不是汉
人,我绝不是汉人!我是完颜洪烈的儿子,我叫做完颜康」。
丘处机被他一番话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时悲愤交加,手掌高举上前一步,就
要向他天灵穴击去,完颜康毫不退让,眼睛死死看着丘处机,嘴角上翘,厉声道:
「你心中一定有了诡计,我说到你的痛处了,你才要杀我灭口,你在这中都城杀
了我,父王一定会派人盘查出来,然后搬兵攻打终南山,灭了你的全真教」。
说到最后语音也自颤抖,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道家师父粗犷善怒,因此平日
间在他面前总是扮作一幅战战兢兢乖小子的模样,实是相激不得,但此时他心中
也是狂怒无匹,十几年的内心构架既倒,却也有点不想再活的想法,临死关头就
非要逞一番口舌之厉,又盼真的凭此能吓阻他收手不杀,放了自己回去,还能继
续享受着即将失去的荣华富贵,还能继续作王府小公爷。心头思绪实是一团乱麻,
盘错纠缠,矛盾无比。
丘处机看着完颜康倔强的脸孔,心头浮起自己授艺与他的无数个昼夜,他自
不受他这番拼死相争的威胁,只是暗自神伤,自己怎么会教导出这等是非不分的
弟子出来。一阵自怨自责下,就缓缓收了手掌,只是问道:「你娘呢?你带我去
见她,让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到时候是去是留,你就自己选择!从此刻起,就
当我丘处机从再没有你这个徒弟」。
完颜康见他不肯动手,只道是他终是怕了自己父亲的大军,心中对王府生涯
更是留恋,听此话如实回答道:「他跟那帮比武招亲的人向北走了,不知道去了
哪里」。
丘处机道:「那你跟着我一同去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我们再说话」。
完颜康点点头,心道无论你们说什么鬼话对我,我也自不信,寻了机会回去
找父王,我要让父王带大军把娘从那个不知姓穆还是姓杨的家伙手里抢回来,再
把你们一帮大金国的叛贼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问问到底有什么图谋!
大雪下的没完没了,不知何时能停,两个曾经亲密无疑,数月前还在一起微
笑谈论的师徒,如今却各自怨恨形同陌路的踩着雪一前一后,一路足迹的向北而
去。
丘处机跟着完颜康,两人顺着街道行走,回到比武招亲的街口,大雪遍盖了
足迹,路上已然一片雪白,再顺着大路行走,沿途打听,得知几个时辰前,一拨
人行色匆匆的向北门而去,其中就有丘处机询问的这位衣着华丽的贵妇。
丘处机腿脚加快,推搡着完颜康让他加速赶路,他性情急躁,就想赶紧找到
杨夫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询问清楚,把这笔前后过往的旧事赶紧说明白了。
两人出得北门,在城外沿途寻找,又问了几个正在屋前除雪的乡农,顺着他
们指点的方向走了一个多时辰,果然在前方密林处回龙观方向隐隐传来兵刃交接
的声音。
二人急忙驰前相看,只见数百大金国王府精兵层层围着一座观门,几个骑着
高头大马的亲卫簇拥着一名身着锦甲的大将。
观门前,十几个个武艺高强江湖装扮的人士分开了两个阵仗,正自翻翻滚滚
相斗,直斗的尘土满布,喝声连连。
完颜康见了马上那名大将,口中大叫父王,突然一个箭步窜到近前,拉着他
的手不放,他天资虽然聪颖,但从小未经挫折,凡事都有眼前的这个大金赵王为
他作主,此时年级既轻,受了这番伦常变故的刺激,心头只觉着委屈凄苦,如今
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威风凛凛的父亲才会真正待自己好,一时间,竟然连生母包惜
弱都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