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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移风易俗(2 / 2)

当时,与他几乎同时入学的李斯起身说:“夫子,秦的胜利,是因为其摒弃仁义,而能便宜行事,一切以强国强兵为先!”


荀子却训斥了李斯的见解,他认为,秦能够四世有胜,其缘由之一,便是民风朴厚。荀子赞扬了秦人的淳朴畏法,秦吏的恭俭忠信,士大夫的不比周、不朋党,朝廷的行政效率,还将秦治视为古代理想政治的典范,赞叹为“治之至也”。


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无儒”,能强国兴邦,征伐天下,却难以持久。


虽然这与浮丘伯等齐鲁之人印象中的“虎狼之秦”截然不同,但毕竟是夫子之言,肯定有其道理,浮丘伯也不会不承认。


待他说完后,黑夫却笑了起来:“浮丘伯可知,若荀子早入关中一百年,他见到的秦,却截然不同!”


“百多年前的秦人,无礼乐之学,却有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喜好私斗,常聚众为盗贼,不知律法为何物。”


“秦之官吏,大多是旧族子弟,勇武有余,文质不足,不少人,连自己姓名都不会写,如何治民?”


“秦之士大夫,也尸位素餐,结党营私,庶长旧族尾大不掉,几度弑君另立。”


“秦之朝廷,也是全天下效率最低劣的,依然沿用秦穆公时的体制,对外屡战屡败,对内穷困潦倒!”


黑夫一条条数下来,又道:


“然而,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十年之后,秦民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於私斗,乡邑大治。一甲子后,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百年治强,遂一海内,统有天下!”


言罢,黑夫朝浮丘伯一摊手:“浮丘伯,这便是秦国移风易俗的成效!”


浮丘伯憋了半天,辩解道:“不然,废礼义之教,任刑名之数,此乃败俗伤化……”


黑夫理解浮丘伯的看法,儒家认为,改变俗时要采取慎重的态度,为了避免造成社会动荡,对各地形成的传统习惯应该予以尊重,不管好坏,都成了他们口中“上古之制”的一部分。


但法家可不在乎这点,他们的视角,更注重国家整体的富强和战争的胜利!所以很喜欢用行政命令和法律条文,来推进移风易俗,改造社会。


归根结底,所谓的旧俗,也就是以“宗族”为单位的里闾组织和生产方式。变俗,意味着改变,必然会遭到抵制,但只有破坏了旧的风俗的习惯,新事物才能脱胎而出,从而推动整体的社会变革。


于是黑夫步步紧逼:“这叫败古之俗?按照浮丘伯的说法,俗不可变,那么秦人喜欢私斗的风俗,喜欢聚众为盗贼的风俗,应该保留么?”


“与戎狄同俗,全家挤在狭窄屋子内同居,一起懒一起穷的风俗,应该被保留么?”


“不做出改变,积贫积弱,最终衰亡,便是一个国家注定的命运么?”


一时间,浮丘伯被黑夫质问得哑口无言,在秦国这活生生的成功例子下,移风易俗,似乎真的有极大的效用。


但老儒内心深处,依然无法接受,只能固执地说道:


“中国戎狄,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适用于秦的,不一定适用于齐……”


黑夫却笑了:“秦墨程商对我说,墨子曾言,一同天下。”


“博士叔孙通曾对我说,孟子曾言:天下定于一!”


“张苍又告诉我,荀子曾言:一天下,财万物,长养人民,兼利天下!”


“如此观之,一天下,当是墨者、孟儒、荀学的共识?”


不管各学派斗争多么剧烈,但他们却都在惨烈的战争里,意识到,唯有统一,是解决这一切的良方。


但他们空有想法,却无法做出实效,因为能一天下者,唯有兵道!唯有法家打造的军事强国!


“**同风,九州同贯的大一统,这明明是诸子百家的共同理想,但事情轮到了自己头上,却为何要固执不肯做出改变?莫非各家的一统理念,只是嘴上说说,却不想付诸于实践?”


一时间,浮丘伯无言以对,而旁听的萧何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诧异地看了黑夫一眼,看不出来,郡守好口才啊!


没错,移风易俗,的确会失去很多,齐、楚、燕、韩、赵、魏,六国的文字、历史、习俗,但这就是统一的代价……


因为他们是失败者,所以,便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只能承受被秦强加的规则!


要么选择接受,要么爆发,用暴力打破这枷锁!


但不管如何,统一的齿轮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痛苦也好,不适也好,个人的情绪,在这大潮流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眼看浮丘伯已经无话可说了,黑夫却复又坐了下来,笑道:


“不过,浮丘伯也没说错,地方有异,全然照搬秦俗过来,当然不可行。故吾决定,在移风易俗之余,也会保留一些胶东本地的旧俗。”


浮丘伯诧异地抬起头来,却见黑夫伸出了两个指头:“其一,私学不会彻底禁止,只是要由祭酒管辖,用秦字教学。”


“其二,即墨城用来议政的乡校,也可以得到保留!”


这倒是让浮丘伯大惊,连忙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黑夫制止了要劝阻他的萧何,说道:“陈平与我说,数百年前,郑子产不毁乡校,还说,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既然如此,乡校何必废止?”


“只不过……士人将不再有击鼓之权。每月初一、十五,本郡守将亲自击响乡校之鼓,召集民众,颁布政令,并听取士人、豪长意见。”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黑夫是懂的,既然如此,不妨围三缺一,留下一个让知识分子宣泄的窗口,至于听与不听,这就是他的事了。


如此一来,乡校,就成了官府与即墨人对话的窗口,民不信其吏,吏不知其民的状况,或许能得到改善。


说做就做,黑夫击案笑道:“明日便是一月十五,朝食过后,乡校的鼓,会再度敲响,本吏会宣布三件事。”


“其一,浮丘伯任县三老之事。”


“其二,对诸儒生的惩罚。”


“其三!便是号召胶东儒生士人入公学,二月初一,将有一场秦言、秦字考试,成绩优异者,官府赐金五十两,其姓名以红漆染木制榜,悬挂于乡校处,使全即墨百姓知晓!”


黑夫之道,不同于昔日的齐,也有异于关中的秦,明早太阳升起时,一种具有胶东特色的儒法并兼体制,将脱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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