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巧合么?”
卢敖笑了:“荧惑向东行急,有兵聚于东;向西行急,有兵聚于西;向南北行急,有兵聚于南北。先前荧惑向南急行,恰恰对是黑夫在南方髡发收买人心,又安插旧部亲信,怨归于上,德归于己,想要将大秦之兵,变成他家黑兵私兵!发生守心天象,是因为黑夫心有叵测,有冒犯朝廷之思,手握军民数十万,欲为乱也。近来常有望气者称,南方有天子气,若置之不理,待他日南军挥师北上,恐将酿成大祸!”
这一次,胡毋敬不敢再接话了,而秦始皇则在久久缄默后道:“汝等方术士为黑夫所告发,与他有仇罢?”
卢敖跪下:“冤枉!臣虽逃亡罪人,但只是一心想为陛下求得长生,谁料为人所阻,此番冒死归来,非为抱怨,只为拆穿这贼子……”
方术士,除了那些当真相信自己能炼出不死仙药的人外,像卢敖这种人,是知道自己本质的。
他们就是骗子,是赌徒!无论多么仙风道骨,无论阴阳五行,都是包裹在外,为了让骗局更高大上的包装。
骗的是王侯权贵,骗的是无上富贵。
上一次,方术士的骗局被黑夫所搅,输得血本无归,大多数人被坑杀,卢敖流亡东胡,在北国寒冬里瑟瑟发抖。
直到一个叫“蒯彻”的燕人,在韩终带领下,找到了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策。
让方术士重返朝堂,让卢敖重新利用神仙方术,操控秦始皇的计划!
“若能功成,则君将再为陛下所信,若黑夫束手就擒,昔日大仇得报,若黑夫不从,则秦不久后亦将大乱!”
但这一切,需要卢敖赌上自己的性命。
卢敖当然不会立刻答应,他踌躇了整整两年,直到他潜回中原后,见近来各种奇异天象层出不穷,秦始皇更令御史召各地善相望气之士,才下定决心,侥幸一试!
他们这群人,赌的是胆大心细,赌的是君王贪生怕死,赌的是上位者对大臣子孙的疑心!
赌的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秦始皇帝,这位孤家寡人,只相信韩非子那一套:
主人雇用工人来播种耕耘,花费家财准备美食,挑选布匹去交换钱币以便给予报酬,并不是喜欢雇工,却说:“这样做,他们才肯卖力”。雇工卖力而快速地耘田耕田,使尽技巧整理畦埂,并不是因为爱主人,而是说:“这样做,饭菜才会丰美,钱币才容易得到。”
人与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信任,一切都是利益纠葛!当一位人臣升至高位,手握重兵,脱离了君主操控后,不论过去如何,君王必会心生耿介!
卢敖笃定,秦始皇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才会杀韩非,所以他才会用王翦又收其权。
秦始皇敲着案几道:“按你的说法,荧惑妖星所化,无所不知无所不通,这就是黑夫从来未曾令朕失望的原因?往后,他还会尾大不掉,祸乱甚至灭亡大秦?”
卢敖道:“正是!大奸似忠啊陛下!”
“是啊,大奸似忠,君臣一日百战,此言不虚。”
秦始皇站起来,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朕绝不会姑息养奸!”
他指着卢敖,对众郎卫下令道:
“这罪人妖言惑众,真以为朕是糊涂的商纣,会因为一句离间之言,就妄杀功臣么?拖下去,投入沸鼎,烹了!”
……
“朕是个昏庸的皇帝么?”
当外面的卢敖停止了惨叫,沸腾的大鼎里浓汤四溢,只剩下一只煮熟的手伸着时,秦始皇忽然如此问胡毋敬。
胡毋敬连忙道:“陛下英明睿智。”
“睿智?”
秦始皇却笑道:“天下人,恐怕不这么认为了。”
除盼着他死外,暗暗密谋,为日后做打算的人,可真不少呢。
言罢,秦始皇不再多说什么,只告诉胡毋敬:“今天的这一切,一字不落,都记要记在史书上。”
“唯!”
胡毋敬崇敬地目送皇帝远去,他不知道,回到寝宫后,秦始皇屏蔽所有人,却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深色的血,染红了白绢!
皇帝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而每次来收拾的宫人宫女,被秘密处置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到了晚上,秦始皇总算缓过来后,招来了中车府令赵高觐见,下达了一项密令:
”改变出巡路线,原本经函谷关前往会稽,改成经武关道,期间要过南郡安陆县,然后至衡山郡邾城。”
“再拟一道制,发往番禺,就说昌南侯平百越,为大秦南尽北户,劳苦功高,今南海、桂林、象郡已立,令其带有功将吏,至邾城见御驾,设坛拜为通侯!”
“朕要让黑夫,荣登人臣爵禄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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