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的态度已经明显的软化,这个消息可谓是你迄今为止最大的惊喜,
你甚至都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幸运会发生在你的头上,曾经你死我活的困局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出现了转机————谁又能想到他这样阴冷狡诈的怪物也有朝人翻开肚皮的一天呢?
四周沉寂无声,你掌着盏琉璃灯在黑暗里慢悠悠的前行,走道逼仄压抑,墙上的火把被穿堂风吹得凌乱起舞,你沿着戒堂那扇巨大的铁门摸索,门虚虚的关着,那柄曾让你痛恨恐惧的铜锁就这么随意的耷拉了在地上,从缝隙间望进去那扇小小的天窗还亮着,屏息便能听见有淙淙的水声缥缈,戒堂的风总是会大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你每次经过时便总能闻见那随着风灌进来的腥臭味,使你忍不住想要趴上去往里探看,手抓在冰冷的铁杆上又湿又黏,戒堂里空荡荡的一盏灯也没有,但你就是莫名的觉得在那一片漆黑的囹圄里,被困着一个人,它被牢牢的绑住了手脚,在沉默的痛苦的凝望着你······
“砰!!”
一声碎裂的巨响惊醒了你,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在这铁门前站了许久,脚边是跌碎的琉璃灯盏,那包裹的油烛断成了两截,灯芯落到了地上被渐渐浸湿,倒是那翕微的火苗还顽强的明灭跳动,你静静的看了半晌,抬头望向前方幽暗如深渊的甬道,踩灭了火光继续大步朝前走去,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与其一个人守在石室里发呆,倒不如积极点去坐在门边的阶梯上等他回来。
阮籍并不似寻常人般好捉摸,惯常挂着张瞧不出喜怒的好脸,前一秒还欢欢喜喜的话着家常,下一秒便能眼也不眨的手起刀落,他潜藏着一种冷峻的疯态,却又要命的通世间的人情冷暖,这么一个棘手的人物,你在之前并未对他有过多奢侈的妄想,尽管你清楚他的确对你有所企图:
去打动这种人?
呵,别开玩笑了······
你只绞尽脑汁的谋划着该如何挑唆起卫秀对他的疑心与忌惮,要铲除这么个位高权重的疯子并不是易事,又是个封建的男权社会,手无寸铁的宋清许要单打独斗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便还得借力打力的拿卫秀去激起他的凶性,所谓一物降一物,卫秀的皇帝特权是最好利用的一张牌,君王与臣子,皇帝与走狗,在这种前提下杀他便不再是个难事。
可如今局势却发生了变化,假如说····他真的可攻略呢?
你有必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你需要再重新衡量他们之间的利弊,表面上看卫秀明显比阮籍好搞得多,你原本也的确是打算先借卫秀之手除掉阮籍,再设法联纵世族与太后针对卫秀徐徐图之,但这也只是你设想中最理想的状态,在这个计划里,你最担忧的并不是阮籍的那个环节,而是他死后的残局,你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让你周旋跳跃在小情小爱中施展拳脚不难,但后续的前朝后宫却不是靠着些长袖善舞的小聪明便能搞定的儿戏,先遑论卫秀是不是虫上脑的昏君,你擅长的那些技巧对动了心的少年郎或许好使,但拿在上一届宫斗冠军的太后眼里多半也只能是些不入流的把戏,成不了大事,你拥有的都太薄弱,甚至也拿不出上得了台面的砝码,权力游戏可不是那么好玩的,想要不被轻看便得有真材实料,只空手套白狼的投机又岂知不会是另一种被填来挡枪的炮灰?
你一直都清楚这些隐忧,只是当时的阮籍已成了你必要除之的心头大患,两害取其轻的权宜罢了。但若是你能攻略下阮籍,你能站到他同一个阵营,那事情便截然不同了,他所拥有的优势便恰是你最缺乏的短肋——————
他是东厂厂督,天子近臣,若要论那些前朝的人情练达心机手腕,即便是你爹也不一定比他强去几分,
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你不必强求的短处,而他阮籍如今虽瞧着风头无二圣宠正隆,但谁又不晓得这卸磨杀驴也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