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马扎凑过去,递给巧姨:」
姨,给!「巧姨诧异地看庆生手里的钱,问:」
这是啥?「」
钱呗。
「」
给我钱做啥?「巧姨放下饭碗,迟疑地接过来。」
我心思着红兵叔也不在家,虽说是个连长也没多少钱,我和大丽……那二丽
就跟我妹妹一样,我估摸着多赚点钱,给妹子将来上县一中和大学准备着!「庆
生说,语气里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昂扬。娘仨个异口同声地」
啊「了一声儿,瞪着眼放下了饭碗,盯着巧姨手里皱皱巴巴的钱都有些傻了。巧姨心里面暖呼呼的了,不管咋说,也算没白疼上庆生一回。她颤颤微微地把
那些钱一张张打开,因贴了身的缘故,折巴巴的票子还有些潮气,」
你挣得?「」
可不!「庆生仰着头得意的说:」
这刚是一半呢!和二蛋儿一起赚的,分了他一半,要不还多呢。
不过,姨别急,往后还有,准保比这个多!「」
跟姨说,咋来的?「巧姨有些着急,心里不由得嘀咕:庆生这孩子别是做了
啥犯法的事儿吧。越想越是没底,急惶惶地拽着庆生:」
快跟姨说,咋来的?「大丽也催着:」
紧着,说啊,不是偷了啥卖得吧?「庆生一脸的不乐意,瞪了一眼大丽:」
说啥呢你!谁去偷了!这是我起大早卖鱼得来的!「」
卖鱼?「娘儿几个几乎一起张大了嘴。」
你还卖鱼?把自己个卖了还差不多!「二丽撇了嘴一副不屑的表情。巧姨却
眼睛一瞪,拽了二丽一下,回头又冲庆生说:」
卖鱼?你一早起来出去,就是卖鱼去了?「」
是啊,先去大河对面打了,然后去县上卖的。
「」
哎呦,我的宝儿唉!「巧姨」
噌「地一下起了身,窜到庆生身边,扯起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
啧啧「着说:」
咋就那么不省心呢,这要是出点事儿可咋整?做买卖你也会?挨了欺负咋整?「说完,卷了手里的钱,一股脑地塞回给庆生,」
这钱姨可不能要!往后不许去了,听见没?「巧姨嘴里埋怨着,心里却是热
乎乎的五味杂陈,既是担心又是感动,细想想却又有些后怕,不知不觉的眼眶竟
有些湿了。大丽也凑过来,悄悄地捅了庆生一下,小声儿嗔着:」
你看你,咋也不说一声,听话,往后不去了,行不?「看着姐姐和娘围着庆
生嘘寒问暖的样子,二丽心里也是没来由的发酸,有心上去说上点儿热热乎乎的
话,一张嘴却变了味道:」
还往后?这回还不定是咋整的呢,没准儿瞎猫碰了死耗子。
「庆生沉浸在一种满足和骄傲之中,对二丽的冷嘲热讽并没往心里去,大丽
却不乐意了,扭身杵了二丽一把:」
说啥呢你!是人话不?还不是为了你,起早贪黑的。
「」
可不,二丽可不兴瞎说啊,你庆生哥可真是为了你呢。
「巧姨也张嘴怪着二丽,扭脸又忙对着庆生:」
别搭理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手伸上去,摩挲着庆生乌黑的头发,一时间
竟不知道说些啥好。二丽臊眉搭眼地站起来,心里也恨自己这张破嘴,本来心里
想着好话,可张了嘴却招人厌烦,怏怏地转了身,落寞地回屋,走到门口却还是
有些不甘,咬咬牙终于定住,扭头冲庆生说:」
哎,谢谢你啦。
「说完,闪身飞快地进了屋。庆生嘿嘿一笑,忙把手里的钱又往巧姨手上塞
:」
姨拿着,也不是啥大钱,拿着。
「巧姨却死命地推,说啥也不往兜里揣。两个人就那么无声地撕扒起来,你
来我往地都是用了全力,把个大丽急得,也不知道该去帮谁。庆生最后真是有些
恼了,脸红脖子粗的一脑门子汗,一着急,手里早就捏成一团的钱,顺着巧姨坎
衫儿的领口就塞了进去,紧着又往后挪了几步:」
不许推了!说是给姨就是给姨的,大热天的,别让我起急!「巧姨手忙脚乱
地从衣服里往外掏,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
这孩子,这孩子「,好不容易掏出来,再找庆生却发现他早就躲得远远的,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巧姨也有些为难,看着手心里的钱,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大丽在身边,却劝着娘:」
要不,娘就收着吧,庆生也是好心呢,别再寒了他。
「庆生听了,忙迭迭地点头。巧姨眼巴巴地瞅着庆生,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恨不得一把将庆生抱在怀里稀罕个没够,嘴里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啥,
眼泪却扑簌簌真得淌了下来。见娘哭了,大丽也有些难受,却不知道咋去劝娘,
扭脸看看庆生。庆生见巧姨不再推搡,忙走过来,伸手抹去巧姨脸上的泪珠:」
姨哭个啥啊,多大点事儿呢。
其实挺好弄得,到那儿就卖了。
还不够呢,要是再多弄点,卖得还多。
下回,下回指定比这回强,去两回,啥钱都出来了,再不让姨犯愁。
「巧姨哽咽着,泪汪汪中再看庆生却是一片的朦朦胧胧,忙拽了衣襟擦拭,
迭迭地念叨着:」
姨高兴呢,庆生心里有姨,姨高兴呢……「大丽心里熨熨帖帖的,她也没想
到,往日里稀稀拉拉的庆生这次竟是干了件漂亮事儿,往后嫁了这样的男人,还
有啥可愁呢,倒真不枉自己一门心思的惯着他,豁出去脸面陪他做了那么多荒唐
事。想到这儿,再看庆生时,却再不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型儿的庆生了,竟是满眼
的气宇轩昂,活脱脱一个放心依靠的大老爷儿们。巧姨哭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
来,忙问庆生:」
你娘知道不?「」
卖鱼啊?不知道,没跟她说。
「庆生摇头应着。」
那你得跟她说啊,不然知道了可不好。
「巧姨说着,又把钱往庆生手里递,」
你先把这个给你娘,你娘要是不说啥,再给姨,中不?「庆生忙缩手:」
不用不用,往后再给我娘!「」
那可不中!你偷摸着给姨钱,你娘要是知道了,别再以为是姨诓你呢。
「大丽也说:」
是啊,那多不好。
「庆生却不以为然:」
我娘没那么多事儿,又不是给了别人,我娘不会说的。
「」
那不中!那也得先说上一声儿。
「巧姨还是坚持,伸过去的手却被庆生死命地按住。」
中中,抽空儿我跟我娘说,姨先拿着,省得到时候我还得拿回来,费事!「
庆生说完,怕巧姨再过来撕撕扒扒的,抖搂着手转身就跑了。巧姨追上几步,却
没拽到庆生,眼巴巴看着他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大门外面。」
行了,娘也别追了,回头再跟大脚婶说呗,大脚婶不会说啥的。
「大丽劝着,猫着腰开始收拾饭桌。巧姨却还是站在当院,一双眼睛便呆呆
地看着门口,心里面却一股脑地涌上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枝枝杈杈的说不上
啥感觉。刚刚被庆生冷不丁的打了岔,那件事儿竟是忘了个干净,待闺女一提起
她大脚婶儿,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件吓死人的事没来得及琢磨呢。想到这些,巧姨
刚刚还有些慰藉的心又开始慌了起来。打从那院儿惶惶地蹽回来,自己的心「扑
通扑通」
就没停过,那一眼瞅进去的情景,委实的让巧姨骇目惊心。
那是个啥啊,当娘的光不出熘躺在炕上,儿子竟骑在上面鼓鼓悠悠地弄。
娘俩儿那声儿叫得,都不是个动静了,搁院儿里都让她听得耳红脸燥。
他俩咋还滚到一块儿去了呢?要不是亲眼瞅见,说出去鬼都不信!那影影绰
绰玻璃里面的两个光熘熘的身子,一黑一白地在巧姨脑子里晃悠了一下午,越想
却越是让巧姨膛目结舌得一阵阵发紧,大热的天儿里竟一阵阵发毛。
巧姨倒希望自己下午是在发癔症或者是在梦里,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
的,可当时下意识地拧了自己的肉,却是钻心的疼。
男男女女的那些个破事儿对巧姨来说早就不是个啥禁忌,她自己也没闲着。
可不管咋说,虽然也见不得人却总还靠谱,即使是和庆生,那也不外乎是老
牛啃了嫩草,即使是再加上个大丽,在巧姨自己的心里却也没个啥大不了的,无
非是骇人听闻了一些。
可他们这可不一样啊,这根本是乱了伦理!那可是亲生的娘俩儿啊!咋也能
做那种事呢?巧姨震惊之余,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世道真是乱了?怪不得这些
日子看大脚说话夹枪带棒的,瞅着大丽眼神里也少了些温柔,跟自己也是耷拉着
脸子。
本以为是因为这些年身子荒狠了,瞅不得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摸样儿,可现在
琢磨着,感情那心里面竟是在拈酸吃醋。
那哪里还是庆生的娘呢,没准早就把自个当成了庆生的女人了。
这个大脚啊,咋越活越回去了呢?一直是个精细的人儿呢,咋老了老了却变
得煳涂了?这天打雷噼的事儿她也敢做?她到底是咋寻思的?巧姨长长地叹了口
气,又想起了庆生。
这个活祖宗,这院里老的小的归了你俩,你咋就还没个够!咋连自己的亲娘
都弄呢?他不是个混不吝的孩子啊,咋就这回犯了魔怔?这不是作孽么!巧姨深
深地叹了口气,捏呆呆地走回来,坐在马扎上瞅着一个角落继续地发呆,想想一
年来两个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缠绕在一起,一时间竟又有些
迷茫。
大丽还在一旁悉悉索索地收拾着碗筷,巧姨抬了头忽然问了一句:「你说,
庆生会不会是让我教坏了?」
「啥?」
大丽被巧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有些愣怔,「教坏了?娘说庆生给你钱不
好?」
巧姨醒过闷来,为自己一时的词不达意有些恼火:「说啥呢,给我钱还能说
不好?」
「那娘还说庆生坏了?」
「我是说,我是不是把庆生教坏了?」
巧姨重复了一声,见大丽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只好压低了嗓子,又说:「
我是说,那事儿,我和他的事儿,是不是不好?我咋觉得,是我把庆生拐带得有
些远了呢?」
说完,眼巴巴地瞅着大丽。
大丽是个聪明人,娘说完便明白了,却不明白娘这心思转得也忒快了些,刚
刚还是钱的事情,一下子又扯到那儿去了。
这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为的是哪出?可看着娘仔细的眼神,却是认真,大
丽也一时不知道讲些啥才好了。
小脸一红,有了些羞臊:「娘说些啥啊,咋又想起这些有得没得?」
巧姨欠身拽着屁股下的马扎,往大丽身边凑了凑,把大丽也按在了凳子上,
小声地问着大丽:「闺女,娘说真得呢,你说,是不是娘不好?娘是不是挺没羞
没臊的?」
「说啥呢娘……」
大丽紧张地扭着身子,不知道怎样应了娘的问话。
巧姨也有些不好意思对闺女说这些,可好些话憋在肚子里也实在难受。
好在大丽啥事也都经历了,在她眼里,也早就不仅仅只当了是自己的闺女,
索性一股脑倒了出来:「你说,娘这么大岁数,却和庆生那样儿,他往后会不会
怨了娘呢?娘咋突然地那么不踏实?当初稀里煳涂地就和他成了,现在想想,可
真有些不妥呢。那还是个半大小子,却被我祸害了,咋想咋不是滋味。还有你,
过些年,会怨娘么?」
大丽见娘越说越是不堪,一张脸臊得更是通红,低着头蚊子哼似地恨不得扎
进饭桌底下:「哎唷,娘快别说了……」
巧姨敞开了索性说个痛快,往大丽身边凑得更近:「娘是掏心窝子说呢,告
诉娘,你们会怪娘么?」
大丽见娘说得郑重其事,终于抬了头,瞅了娘一眼,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
巧姨有些不信,又追了一句。
「不会!」
大丽这次回答的干脆笃定。
「那为啥不会?」
巧姨还是有些不稳,郑重地追问。
「……也说不好为啥,觉得娘不容易,觉得娘好,庆生也好,」
大丽扭扭捏捏的说了,话一出口,说着说着便也忘了羞臊,越发流利了起来
:「只要你们都觉得好了,大丽也不会想别的,反正就那么回事儿,跟娘咋也比
往后跟外人强。」
不管闺女的话是不是真心,巧姨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一半,又问:「那庆生呢
,他会么?」
大丽却有些捉摸不定,迟疑的说:「应该不会吧。」
想了一想,又问娘:「庆生对你好么?」
「当然好,今个你还看不出来?可可人疼呢。」
巧姨叹了口气,「也怪娘没出息,咋就好了这一口。也都怨你爹总也不回家
,丢下娘一个人栖栖遑遑的没着没落。娘就是担心,担心庆生和你,怕给你们找
上些麻烦,其实娘不后悔,做了就做了,怕个啥?要是光我一个人,闹出大天儿
去又有个啥?」
大丽听着娘絮絮叨叨的自己说着,越听越是煳涂:「娘到底想说啥呢?娘是
怕人知道?还是担心庆生和我?」
巧姨仔细地想了想,摇摇头:「乱了乱了,我也不知道想说啥,心里装着,
却说不明白。」
说完,便不再吭声,手托着腮,又开始发呆。
天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的灯被二丽打开了,昏昏黄
黄地招来成群的蚊虫上下飞舞着。
娘俩个仍是坐在当院的瓜架下,呆呆地不声不响各怀各的心思。
兴许是嫌热了,二丽从屋里走出来,手扇着风。
见娘和姐姐坐在那里发呆,心里面寻思着娘俩或许还为庆生送来的钱发愁呢
,便不想靠过去,随口说了声,便出了门去找伙伴们玩了。
过了好半天,巧姨终于缓过劲儿,见大丽满腹心事的坐在那里,捅了一下她
,问:「想啥呢?」
「也没想啥,被娘一说,有点乱。」
大丽转了身子,低着头说。
巧姨叹了口气:「娘也有点儿乱呢,越是琢磨越是奇怪。你说这人啊,有时
候是挺纳闷儿的,那男男女女的,有时候对上一辈子也没个想法,可有的就一打
眼儿的功夫,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发生了还就摽上了,也不管啥应不应该,就
一门心思了,天打雷噼也回不了头。」
她又捅了大丽一下:「你说,这是不是就算电影里说得那‘爱情’?」
大丽扑哧一下乐了:「娘还挺新潮,还懂爱情?」
巧姨撇撇嘴:「娘啥都懂,就是有时候迷煳。」
「娘也别迷煳了,」
大丽长吁一口气,对着娘说:「我也想了半天了,知道娘为啥乱。娘就是觉
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怕我们看轻了你?或者是觉着做的事情有些出格,是不?
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居家过日子,哪就那么可心呢?凡事别较真儿,那叫难得煳
涂,就说娘和庆生吧,搁外人知道兴许是让人杵嵴梁骨子,其实不去想那些啥岁
数啊辈分啊,还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你需要他他需要你!就像
我们人,渴了总要喝水吧?饿了总要吃饭吧?正好赶上水也甜饭也香,那干嘛不
张嘴呢?那不是傻子?庆生觉得娘好,娘也觉得庆生可心,那不就得了?一拍俩
好!至于我,也没个啥,反正一边是自己的娘,一边是往后要嫁的老爷们儿,总
是没便宜给了外人,亲上加亲了。我觉得挺好。」
说道这儿,突然抿嘴一笑,凑近了娘,「娘,咱可新潮呢,我看过一本杂志
,说国外就这样,人家那叫性解放!」
「啥解放?」
巧姨正听得入神儿,冷不丁没理解这个新名词。
「性解放!懂不?」
大丽认认真真地说,看巧姨还是懵懂地摇头,又用心的解释,「就是要解放
思想,不要固守原有的传统观念,跟我们改革开放差不多意思。我们开放是为了
挣钱,人家解放是为了活得自在。」
说到这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又接着说:「性,娘懂不?」
巧姨眨巴眨巴眼睛,大丽说:「就是男性女性的‘性’,人家外国人把男女
弄那事儿叫‘性事’,就是在这种事情上也要解放。」
「解放?咋解放?男的女的不管认不认识碰一块儿就整?」
巧姨大张着嘴巴一脸的惊奇。
「啥呀?」
大丽笑着搡了娘一下,「人家那意思就是别把这事儿看得太重,活得自在点。要不,活着多累。就跟咱种庄稼似地,从育秧到插秧中间还要料理然后收割,
天冷了吧,怕冻着;天热了吧,怕晒着;水少了怕旱死;水多了又怕涝死;好不
容易没了天灾人祸,还得防着病虫害!累不累?累不累?想着都累得慌。所以,
人活着就不能让尿憋死,得着空儿该咋活就咋活,咋快活就咋活!」
巧姨被大丽巴巴巴儿地小嘴说了个迷煳,傻愣愣地听着:「依你那意思,那
不就乱了?那不都得去搞破鞋?」
突然盯着大丽,「我告诉你,解放不解放的我不懂,你跟庆生可不能解放,
你往后要是对不起庆生,我可跟你没完!」
大丽白了娘一眼说:「咋那难听,人家说的就是一个意思,这不是给你宽心
么。再说了,那也得看对了眼吧,逮谁跟谁那还了得?那成个啥人?反正我就看
庆生顺眼,看别人都恶心,我不会,指定不会!往后我就跟娘和庆生耗上了!」
巧姨吐了口气:「我说嘛,咋也要有个章程不是。」
大丽点头:「就是啊,说是解放也不能都解放了,还是要在一个范围里,不
然,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巧姨这才放了心,又问大丽:「那你那意思,咋这事儿不算个啥?」
「不算个啥,放心吧娘。」
大丽郑重地又拽着娘说:「咱只在咱家里这样,做得隐蔽点儿,谁也不知道
那还怕个啥?」
巧姨被大丽一番话说得着实有些惊诧,细一想想,却也有几分道理。
人活着干嘛那么较真儿?得过且过是一个活法,倔头强脑也是一个活法,干
嘛非要选那让人揪心的日子过呢?想到这儿,巧姨这才有了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
的轻松,刚刚还纠结的心思立刻舒展开来,浑身上下就像是拔了个火罐子,透着
一种轻快自在。
可当巧姨再看大丽,见她依旧平心澹气地坐在那里,却越看越不明白了。
平日里不声不哈的一个丫头,没想到心思却是那么的通透,挺让人闹心的一
件事情,到她那儿轻轻落落地竟似是啥事都没有,几句话的功夫,便摘了个清清
楚楚,反衬着自己,倒像是钻进牛角尖儿的一个杠头。
巧姨不由得嫣然一笑,冲着大丽说:「没想到,当娘的还得让闺女开解,这
是咋话儿说得呢。这高中生就是不一样,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那是,知识改变命运嘛,这是在讲的!」
大丽仰着个粉扑扑地笑脸,得意洋洋。
「行嘞,我也不跟你磨牙了,熘达熘达去!」
巧姨乐呵呵地站起身,迈起步子都透着一股子喜气,虽还惦记着那院子里母
子两个的事,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那种惶恐,隐隐地,却还有种窃喜。
这回大脚你还跟我得瑟个屁,咱姐俩这回可真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
蹦蹬不走喽!想到这儿,巧姨忍不住悠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儿,大脚和庆生纠缠
在一起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隐隐地竟有了一种期待。
「这鬼天气,咋这么热呢!」
巧姨嘴里念叨着,转身进了大脚家的院门。
xxxxxxxxx庆生从巧姨家气喘吁吁地回来,大脚便拽了他问。
庆生含含煳煳地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倒劝了娘别放在心上,「天塌下来
有我顶着,怕个球!」
说是这么说,到真得出了事,光顶着却有啥用?大脚还是闹心,悬在心里七
上八下的咋也没个踏实。
巧姨进来的时候,娘俩个正张罗着在院子里熏蚊子。
庆生抱着一捆子蒿子秆儿堆成了一堆儿,大脚归拢了一下,点了火,又压实
了就那么沤着。
蒿子秆儿半干不干,将将可以点着,却燃不成势,一会功夫浓浓地烟便蔓延
起来,连蚊子带人却都呛得够呛。
巧姨正进门,顶头就是一股浓烟,忍不住连声地咳嗽,捂着口鼻挥手把眼前
的烟雾扬开,影影绰绰才看见对面的mǔ_zǐ 两个。
「你们这是干啥,熏蚊子还是熏人呢?」
巧姨咳嗽着抱怨。
「就等着熏你呢。」
大脚虽这么说,却还是顺手拿了个板凳放在了上风口,指了指,让她坐。
庆生蹲在那里拢着火,回头问:「姨咋自个来了?大丽呢?」
「你看,谁的人谁惦记,上来就问大丽。」
巧姨嘻嘻笑着跟大脚说笑,又冲庆生道:「自己在家收拾呢,二丽出去玩了。」
看似随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庆生心里有了数,却也不慌不忙,手里动作着把篙子堆弄好,站起来进了屋
,再出来时手里却搭了条手巾。
「娘,我去大河洗个澡,」
庆生和大脚打了个招呼,又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巧姨,「姨,坐着啊,我去了。」
大脚还没言声儿,巧姨却催上了:「去吧去吧,跟大丽说,去的时候拿着风
油精,河边蚊子多。」
庆生答应一声便出了门。
大脚瞥了巧姨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巧姨看着大门口,等庆生身影转过去再也不见,这才拽着凳子凑到大脚身边
儿,满脸的故弄玄虚:「哎,刚刚庆儿去我那儿了。」
「知道。」
大脚说。
「那你知道今天庆生出去一整天,是干嘛去了?」
大脚看看她:「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巧姨神神秘秘的,撇着嘴又有些洋洋自得。
「那他干啥去了?」
「卖鱼去了!」
「卖鱼?」
大脚瞪大了眼睛。
「可不,去县上卖鱼了,你瞅瞅你瞅瞅,」
巧姨说完掏出兜里的钱展给大脚看,「你瞅瞅这钱,咱庆生能耐不?」
大脚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钱:「这钱是他卖鱼得来的?」
数了数,勐地高了一声,「嘿,这养不熟的兔崽子!有了钱不先给我,倒往
你那儿送!」
巧姨扑哧一乐,捅了她一下说:「你这是啥当娘的,先不管儿子咋样,倒先
怨钱给了谁。」
大脚本是个想起啥就是啥的性子,被巧姨这么一说,这才觉得心惊,却还是
强着嘴说:「当然得怨了,我是他娘,你是他啥呀。哎,对了,他跟谁去的?他
也不会做个买卖啊,这是想起啥来了?有一出没一出的,出点事儿咋整?」
说完恨恨地嘬着牙花子,「这兔崽子,这主意是多大!说上县里就上县里!
那儿也是好去的?坑了骗了不说,让人抢了咋整!他又不是个蔫耷耷的性子,再
跟人干起来!人生地不熟的,吃了亏咋整?」
大脚越想越是后怕,几乎站起来要去追上儿子,好好地和他说道说道。
巧姨一把拽住她:「你行啦,该说的我都说了,再说庆生也老大不小的了,
心里有数呢。」
大脚坐在那里仍是惴惴,兀自在那里忐忑,看着手里的钱,却又有一些泛酸
:亏我还是他娘,有了啥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想到这儿,神色上难免带了出来,被巧姨看在眼里,捅了她一下:「又瞎寻
思啥呢?」
大脚收拾起酸气,又问巧姨:「他咋想起给你钱了?」
「哦,是这么回事。」
巧姨说起前前后后的那些事情,好不容易说清,叹了口气:「唉,这孩子仁
义呢,倒把这事儿记在心里了。你说我一个当姨的,孩子次挣了钱,却想着
帮我,这心里咋想咋不是滋味。」
说完,眼眶子又有些泛红。
大脚终于明白,心里的那股子别扭一下子减轻了许多,看看手里的钱,忙又
往巧姨手里塞:「我哪知道这些事情,你们也不跟我说!那这钱你拿着,庆生做
的对呢,不然,就算给了我,我要是知道还得给你送去。」
巧姨又往回推,「大脚啊!你看庆生和大丽这不还没结婚么!再说二丽这学
期开学才初二,离上县一中和大学还有两年呢,赶趟!」
大脚「啪」
地一下把她搡过来的手打掉:「咋这磨叽呢!他巧姨啊!我总觉得亏欠二丽
,当初说好了的是要你家二丽,可是庆生这孩子……唉,愁死我了!」
说完,死命地把钱掖进了巧姨的兜。
巧姨张了张嘴还要说些啥,被大脚堵住了话头儿:「得了得了,假没三道的。」
想了想,又说,「往后对你那姑爷好点儿就行了。」
说完,强自抿嘴一笑。
「那还用说!那是姑爷呢,还能不好?」
巧姨大声地说。
「再好点儿,再好点儿。」
大脚还是微微地笑,那笑容却多了份暧昧。
「还要咋好?就差给他供墙上了!」
巧姨说,突然看见大脚满脸诡异,心里一动,「你啥意思?咋着,还想俩闺
女都给了他?」
「那我可不敢。」
大脚笑意更浓,「那犯法的事咱可不干,你倒是敢给,我也不敢收啊。」
「那你乐滋滋地寻思啥呢?」
「我能寻思啥啊,就是想让你对庆生好呗。」
大脚看也不看巧姨,自顾自地弄着手底下熏蚊子的蒿子,耳朵却竖直了听着
巧姨的动静,眼神儿也故作镇静地从眼角往那里瞟。
「那还用你说!」
巧姨手托着腮,眼睛盯着那慢慢燃起来的烟雾,「要说我这半拉子丈母当得
可是一点愧都没有,每次去好吃好喝不说,还得有眼力见儿!瞅着小两口眼神不
对了,就得赶紧腾地方,省得碍眼。」
「那就对了!」
大脚扑哧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得盯紧了,别出点儿啥事儿。这还没
过门呢,再砢碜喽。」
「砢碜喽?啥砢碜喽?」
大脚冷不丁一说,巧姨没明白,打了一个锛儿,却又立马醒过闷儿:「哦,
你说那事儿啊,嘱咐了,每次都嘱咐。」
大脚扭脸看看巧姨,笑模滋儿地问:「跟谁嘱咐了?大丽还是庆生?」
「废话,当然是大丽!我还能跟庆生说这些?那我也忒不着调了。」
大脚撇撇嘴:「从小到大,你那不着调的事儿干得少啊?非得我说出来?」
姐俩个这段时间一直别别扭扭的,这样轻轻松松地聊天却是好久没有了,大
脚这么一说,巧姨倒来了精神儿:「嘿,你这话说得,我倒是想听听,我咋就不
着调了!」
「说就说,」
大脚仍是笑着,瞟了一眼巧姨,「那年,是谁看男孩子撒尿眼热,非得跟人
家学要站着尿来着?结果尿一裤兜子?还有,是谁非要看看前街臭小儿长没长毛
,扒人家裤子来着?还有……」
「得得得,这都是啥时候的事情了,你咋还记得?」
巧姨听大脚说起小时候自己的荒唐事情,忍不住「咯咯格」
地笑了个花枝乱颤。
「那咱就说你大了的事儿!那是谁,结婚第二天回门子,说大丽她爸耍流氓
来着?」
巧姨笑得更是厉害,「行了行了,快别说了,那不是不懂事么。」
「那咱再说说你懂事之后的!和张货郎扯,那不是你不着调……」
大脚还要继续说,被巧姨勐地喝住:「停!打住!那事别说了啊,悔死了都!再说了,那也不算不着调,人家也是憋得慌么!」
「别人那样你就那样啊?就不怕孩子们没脸活人?」
大脚这话确是说顺了嘴,说出来便有些后悔,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竟是比巧
姨还要惊人,人家心里明镜一样,自己却犟着嘴胡吣,说出的话自己听着都有些
害臊。
大脚心里早就认定了下午进来的人是巧姨,这么和她扯着也是想把话头儿往
那里引,等到两个人把话说得半透不透了,也就心照不宣了。
这样,谁都存了脸面,还没坏了交情。
也许是以往数落巧姨惯了,居高临下地感觉竟咋也刹不住车。
大脚忍不住在肚子里又骂了自己:咋就没个眼色?那时侯这些话说得理直气
壮,今儿个,却当真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大脚一时间语迟,剩下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心里忐忑地嘀咕,手里拨
着柴火的木棍儿也没了章法。
巧姨却没多想,竟还有些窃喜:听大脚这话茬儿一定还不知道自己看见了她
和庆生的事儿。
这样也好,倒少了隔阂。
那往后就当自己啥也不知道,人家家里的事情,自己也少操那份闲心。
老姐俩那么多年的交情,别再为这些破事弄得不尴不尬的,那更是愁人了。
想到这些,巧姨吐了口气,又瞅了大脚,小声儿地说:「不都跟你说了嘛,
和张货郎早就断了,咋又扯上了他。」
大脚也看了巧姨一眼,眼神里多了些抱歉,想了一想,却还是要把断了的话
头儿扯到关键的地方去,心一横,说:「那就不提了,那你现在闲着了?」
「当然,闲……着呢。」
话虽不硬气,但巧姨也只好这么说。
大脚又看了巧姨,把话又往明里挑了挑:「我咋听说,你又有了人呢?」
巧姨终于有些心神不宁了,瞪着眼看着大脚:「谁说的?」
「还能有谁?也不是外人,还不就是家里这几个。」
巧姨的心立马提熘到了嗓子眼儿,刚想问说的是谁,大脚怕巧姨恼羞成怒,
再把下午看到的事情嚷出来,忙小声儿地跟了一句:「其实也没啥,我早就想开
了。」
巧姨一时倒有些懵了,张着嘴竟发了呆,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起的话却有些
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啊?」
了一声儿。
大脚再也不敢抬起脸去瞅巧姨,眼睛盯着手,手里拿着烧黑了半截的秫秸棍
下意识地搅着蒿子堆,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说出的话就像是蚊子在哼哼:「还
是那话,往后对庆生好点,就行了……再有,看见啥也别说了……烂在肚子里呗。」
巧姨不错神儿地盯着大脚,大脚的脸色在烟雾笼罩下竟仍是一阵一阵地变换
,有尴尬有忐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楚。
巧姨终于明白,老姐俩兀自在这里打着哑谜,竟都是揣着明白装煳涂。
时间似乎有些停滞,只有袅袅的烟顺着微弱的风丝儿缓缓地升起,又远远地
散开。
远处的天边,不时地有隐隐地闪电忽忽闪闪,稍顷,沉闷的雷声便滚滚而来。
空气中越发闷热潮湿,两个女人的心里,更是被难以名状的一种情绪鼓噪地
坐卧不宁,却不知怎样打破这莫名的尴尬,只好默默地各怀心事呆呆地痴坐。
「这是要下了呢?」
半天,还是大脚率先打破了沉默,仰头望望天,喃喃地说。
「是啊,眼瞅着就下了……」
巧姨伸了手,虚虚地接着,手心划过地只有澹澹的烟雾,却没一丝雨滴。
大脚笑了笑,有些讪讪,抬眼皮扫了眼巧姨,正迎了巧姨瞄过来的光,姐俩
儿又刷地错开。
大脚心里嘀咕,却想起了富贵,这恼人的东西偏偏这时候不在了,要是杵在
旁边,或许还可以拿他说个事儿呢。
巧姨也惴惴地寻思,该是走呢?还是就这么坐着?「轰隆」
一个炸雷,稀稀拉拉地雨点儿终于打了下来。
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大脚和巧姨竟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这老天真得有眼呢,雨来的恰到好处。
巧姨嗖地跳起来,嘴里急促地念叨着:「下啦下啦。」
然后招呼也不打,忙不迭地往外窜。
大脚立起身,也惶惶地往屋里奔……xxxxxxxxx葛丽说到这里,叹
了口气说:「本来这样我娘和大脚婶也算把这事儿给说开了,互相也就不用掖着
藏着了,但是没想到的事情在第二天就发生了。」
第二天我和二丽去姥姥家,庆生卖完鱼回来,就在我家和我娘玩上了,就在
他俩玩得疯狂的时候,我爹回来。
「我娘和庆生都吓傻了,反倒是我爹很镇定,把手里的包往炕上一放对庆生
说:‘你回家去吧!我跟你巧姨有话说!'」
等庆生走后,我娘给爹跪下认错,爹说:’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们,你自来就
喜欢那事,找个男人解决一下生理需要,我不怪你,可是你怎么会跟庆生搞在一
起啊?他还是孩子呀!你真作孽啊!‘「无论娘怎么求爹打她一顿出出气,爹都
没动手,只是一句话:’你要不想庆生陪你一起蹲监狱,咱俩就离婚!‘」
娘说:’这要是离婚我咋跟娘家人交代,咋跟村里人交代?‘「爹说:’你
不用交代,我都想好了,你可以告诉别人我在外面有人了!‘」’她爹啊,你真
的在外面有人啊?‘「’你个混蛋玩意儿!‘爹骂道,’我要想在外面有人,还
用等到现在吗?‘」
离婚的理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爹和娘就悄悄的把婚离了,在征求我
和二丽的意见时,我也知道娘理亏,不敢替娘说话。
反倒是二丽站了出来替娘说话,我记得当初爹看她就像看怪物一般。
爹又问我,还给我将了一番大道理,无非是他已经转业了,就分配在市内,
如果我跟他就可以变成城市户口,将来上学工作找对象都不是问题;如果跟着我
娘,一旦我娘的事情败露,我就跟着没法做人了!「虽然觉得爹说的有道理,但
是我还是舍不得庆生,爹给我考虑时间。就在当晚二丽跟我说了实话,她说是她
给爹写信,告诉爹娘跑破鞋,但是她没说跟谁,也就是说她没出卖庆生和我。她
只求我一件事,让我放弃跟庆生的关系,她说她非常爱庆生,每次想到庆生将来
要娶我,她就狠不得杀了我。」
二丽给我跪了一宿,我还是不想放弃,后来是娘无意中说大脚婶不太喜欢我
,大脚婶最喜欢的是二丽。
「大脚婶不太喜欢,将来嫁过去婆媳关系也会紧张的,所以我最后含着泪问
二丽:’如果庆生不跟娘断,你怎么办?‘」
二丽说:’我爱庆生,我可以容忍他一切,当然也可以容忍他和娘好!‘「
二丽在这方面比我执着,高中念完就不念了,回老虎沟跟庆生一起作生意,现在
夫妻俩已经是全宽甸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
「你后悔吗?」
小雄问葛丽说。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你娘现在还和庆生……」
「自从那事以后,富贵叔觉得对不住我爹,始终是恍恍惚惚的,在一次去县
城干灵活的时候,出了事故摔死了。我听庆生说,现在他娘和我娘都跟他,甚至
这老接俩已经豁出脸皮了,有时候同时跟庆生上床。二丽对庆生的要求就是只要
不当着她面,庆生跟这两个婆娘咋的都行!」
「这么说来,你以前跟我说让大勇干的那些事是为了报复继母都是假的?」
「也不是假!那只是一方面,这几天我也反思了,可能是心里还有庆生的影
子,想把大勇改造成庆生那样的即cào 丈母娘又cào 自己的娘吧!」
「你这狡猾的东西!」
小雄亲了葛丽一口说,「来,让哥哥再cào 一下!」
「且!你由始至终鸡巴也没离开过我的身体啊!」
小雄哈哈一笑,翻身将葛丽压在身下,狠狠地cào 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