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一个话题,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像是自嘲一样,宋煜笑了笑,“如果你爸还在,我们也算世交。你爸不在,我们的家境就是同一个家。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吧。”
乐知时抬头看了看他,很依恋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这么一看,我们真的很配,对吧。”
他在意宋煜的情绪高过一切,至于这些指标,都只是无足轻重的玩笑。
这场注定要驶向狂风骤雨之中的逃离,不太适合忐忑的心。
车窗外又一次出现雨线,黑暗的夜里,落到玻璃上的雨丝最光明。乐知时昏昏沉沉,靠在宋煜的肩上,告诉他早上坐飞机的时候也是这样,下着雨,很多人。
“飞机颠簸得很厉害,我很怕。”
宋煜摸了摸他的脸颊,帮他把掉下去的大衣往上拉了拉。
“我想到我们一起看的那部空难片了。”
“没那么严重。”宋煜说,“备降是很常见的。”
乐知时回忆起当时的感觉,心里还残留着滞后的恐慌,他知道宋煜会觉得他很孩子气,很幼稚,但乐知时对于灾难有着天然的畏惧。
“我以为她们会给我一份遗书的,我都已经想好内容了。”
准确来说,他已经在备忘录里起草了一份。
宋煜觉得他很可爱,但一细想,就觉得害怕,甚至有些难受,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过患得患失,所以假装出一副相对轻松的语气,“想写什么?”
“嗯……”乐知时在心里把那份本来就很简单的遗书挑挑拣拣,选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要紧的,告诉宋煜,“我手机和银行卡里一共有一万三千多的存款,但是我花呗还欠了两千,麻烦你用我的钱帮我还掉,不然我会死不瞑目。剩下的钱平均分成三份,给你、蓉姨还有叔叔。”
“你送给我的写生本,有两本,可不可以都烧给我?虽然我知道这样很迷信,但是其他的东西都可以不用,这两个我想要。”乐知时说完,又想了想,“不知道这种说法可不可信,如果烧了之后我不到,那就血亏了。”
在某些时候,乐知时总会表现出一种既天真又残忍的姿态。宋煜并不是很想听下去,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
或许他应该问问乐知时,在想象自己可能死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
除了钱之外,有没有想过给他留下什么。
很有默契的是,乐知时也不说了,他伸出一只手在窗玻璃上写宋煜的煜字,然后用手指抹掉,跳转到明天吃什么的话题,告诉他来之前看了很多广州的美食攻略,最后说着说着,说累了,靠在宋煜身上睡着了。
时间从他睡着之后就流逝得很缓慢,宋煜在大衣下紧紧握着乐知时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安心一点。
没有人会把这种事当真,但宋煜会,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随时随地失去乐知时的可能,然而并没有。
还有一站就要到广州。乐知时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把他吵得有点难受,又不愿醒过来,宋煜只好松了手去找他的手机,最后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找出来。屏幕亮着,是乐知时定的闹钟。
他很喜欢把闹钟当提醒事项来用,宋煜替他关掉。可过了半分钟,又有新的闹钟响起。
他很喜欢设置很多个连续的闹钟。
因为被吵到,乐知时都不靠在宋煜身上,自己歪到窗户那边。宋煜没有办法,输入密码解了锁,把他手机里的五个连续闹钟全部关了。
滑动返回的时候,他不小心进到后台的其他界面,正好是乐知时编辑过的备忘录。他知道不该窥探隐私,但他还是看了。
整体不长,只有几行字,但标题就是遗书两个字,完全是乐知时的风格。
宋煜一眼就看到了最后一段话。
[我知道现在都要火葬,但是如果可以留下一小罐骨灰,请交给宋煜先生,他的手机号我写在最上面了,你们可以联系到他。
我不清楚接规则,但我没有直系亲属,他是我的爱人。]
第76章 预支遗产
他们坐的是当天最后一班高铁, 抵达广州的时候已经临近凌晨十二点。
乐知时下车的时候刚睡醒,整个人都很迷糊,一直被宋煜半揽在怀里出站。
他想到给蒋宇凡发消息, 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机,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好像是在左手口袋。
通道里都是人, 大家匆匆忙忙, 睡眼惺忪的乐知时一抬头,发现前面一个男人的包没有拉好, 里面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摇摇欲坠,他跟宋煜说了一声,几步快跑过去,正好接住那个小袋子。
“大哥。”乐知时拍了拍他的肩,等到那人回头便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你东西掉了。”
对方先是千恩万谢,一抬头表情惊讶,“你不是飞机上那个混血小帅哥吗?”
乐知时这才发现, 这是飞机上和他邻座的那个男人。他露出一个笑,“好巧啊, 我们竟然坐的同一班高铁。”
“是啊, 太感谢你了,这里面都是我的证件, 丢了可就麻烦了。”男人把袋子放回包里, 拉好了拉链,“小帅哥你来这边有人接吗?我送你吧。”
乐知时下意识回头, 看到宋煜推着行李箱走过来,“不用不用,您先去忙吧。”
“那你有什么要帮忙的记得找我啊。”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又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这是谁?”宋煜语气淡淡的,但直接伸手从乐知时手里拿走了那张名片,垂眼打量,“……明裳有限公司周成伟,还是个副总。”
“坐飞机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乐知时抓住宋煜的胳膊,语气很软,“哥哥,我好困啊。”
宋煜把名片到乐知时的背包外层,带着他离开车站。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但并不冷,雨声嘈杂,出站的人潮也很混乱,宋煜身在其中,因过分冷静有序而显得格格不入。
他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将乐知时拢在怀里,上了提前叫好的出租车,前往他在高铁上预定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