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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1 / 2)

女人依然把热水盆端上来,给翁息元烫脚;烫得依然是那么用心,依然是那么不慌不忙、一丝不苟。但脚的主人的心却开了锅子,已水星四溅了;他一把抓过水盆子,顺手甩到地上去,溅起的水星子,把油灯的捻子淋熄了。


谢亭云被翁息元搂得喘不上气来。


男人纵情地剥去了女人的衣服,女人又变成一只迷死人的狐狸精了。男人又严严地把女人覆盖了,像撒了欢儿的野鹿,直奔泉水叮咚的地方。女人绷紧了身子,“不,息元,我已是你的人了,便莫急了。”


“急,急哩!”


“息元,我是你的女人啊,家里的女人啊,夜夜躺在你身边哩,你慢慢地用哩,越慢越受用哩。”女人说。


“你是只狐狸精唉,抓不住就出溜哩。”男人说。


“我是被你捡着的一只伤兔子啊,你那怜乎劲儿一过去,也就随手地扔哩。”


“不扔,不扔哩。”


男人便重新朝女人覆盖下去。


女人狐狸一般把身子躲开了。


“你不是很懂女人么?”


“不懂哩。”


“不,你懂,你摸了不少乃子哩。”


“饿呀,挨不住便打点野食吃哩!”


“野食的味道好啊?”


“好个啥?脚杆子都给打断哩。”


女人不言语了,男人的喘息便更剧烈了。扯开女人的腿杆子,不让覆盖也得覆盖了。


女人扭动着,不甘心就这样被覆盖啊!“你个死木头哇,野乃子会摸,家乃子就不摸么?摸呀,摸呀,家乃子等你摸里。”女人终于把说不出口的说出口了。男人的手终于醒悟了,温柔地摸到乃子上了。


慢慢地,她被触动了,深深地触动了,拼命地迎上前去接受这迟来的触动。终于,一股热流从生命的远方呼啸而来,荡涤了身心深处那久积的郁结,而后喷薄而出——


“我的亲亲,亲亲,我那不死的亲亲哎!”


女人的叫声,摇动了天上的紫云;窗外的雨,下得更欢了。哗,哗哗……


第三天晚上,天还是下雨。停当了一切家务之后,谢亭云上了那片土炕,自己把自己脱得光光的,眼睛亮亮的,愈来愈像那迷死人的狐狸精了。


她居然主动把翁息元的衣裤给褪了,“息元,我还要哇!”


翁息元怔住了。


“就兴男人要,不许女人要么?”女人说。


“你……你咋这么风s呢?”男人说。


“咱也是有过男人的女人那。”女人说。


“你说的是那老地主么?”


“老地主咋地,他也是个好男人那。”


“老地主对你好么?”


“也像男人一样对我好哩!”


“个狗日的,也挺会哄女人的心哩!”


“好男人都懂女人的心哩。”


“懂女人的心咋着?”


“懂女人的心,女人就发贱哩!”


“发贱咋着?”


“一发贱就要哇,没脸没皮地要啊。”


……


翁息元和谢亭云心里清楚:谢亭云是个懂男人的女人,翁息元又是个懂女人的男人;在这幽闭的山村,他们偶然相遇,是命运的最大恩赐;因为对方的出现,男人才成为男人,女人才成为女人,不仅是从性别的层面上,更是从生命层面上,他们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第七章



正当翁息元与谢亭云的爱情如火如荼地生长起来的时候,后岭的粮食却出现了问题:后岭亏粮了。


在干旱岁月,即便无收,人们仍遵循古训:下不下雨是老天的事,耕不耕种是自己的事,勤勉地搞着生产。虽然无收,但播下了期望;人们嚼着野菜,也未失了等待的耐心;人活得艰难,但柔韧。一旦雨水丰沛了,庄稼便茁健地长起来,粮食便也丰盈地钻进农人的谷仓,农人的心便也平衡无怨。


现在的岁月,人心涣散了,人身懒惰了;即便雨水丰沛,种子下得稀松;庄稼长得努力,锄头却搁得生锈……稀疏的庄稼,繁茂的杂草;夏见几片绿,秋见几粒米——你糊弄了土地,土地糊弄了你;粮食没几颗,怨我还怨你?!人们愕然着,老天诘问着;不管运动搞得多么轰轰烈烈,这便是痛苦的事实。


翁送元给社员每户发了一个供粮册子,每月按册子供粮。有限的一点定量,被全家几张贪馋的嘴(马老j,人懒馋,确实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吞食着,未出几日,粮袋瘪瘪;但未到供粮日期,便只有向队里借粮。一户借,两户借,还可以支应;大家都借,便把翁送元借惶恐了。


“队里的粮食也不多哩,计划着,横竖得供应大家过年那。”翁送元说。


“那眼下咋着?”人问。


“这年景雨水好,地萝卜不是也收了不少么?搭配着吃嘛,不会饿死你。”


“前几年旱,老天搓磨咱,那是没办法;年景好,还吃地萝卜,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瞧瞧您那德性,想吃人参咋着?!”翁送元火了。


借粮的人不吱声了。眼下正运动着,他不找那个晦气;嘴里嗫嚅着,悻悻地走了。


人们从角落里把那闲置的大缸又扌周出来,喳喳地刷上边的尘土,腌大缸的地萝卜。怎么办呢?领导上又不给想办法,横竖都得过,心里堵得慌也得腌。最先腌出菜来的人,端着碗子尝尝鲜;但菜嚼到嘴里,又吐出来了:


“娘的,啥味又苦又s!”便把婆娘从屋里叫出来,“你娘的是不是用摸了s的手摸了咱的菜了?”


“咋了?”婆娘一脸的困惑。


“你娘的尝尝,”便一筷子把菜塞到女人的嘴里。塞得太多又太深,女人翻着白眼,喘着喉嗓尝他塞进来的菜,“是呀,怎么不是味哩?”


“重腌!”


女人便重腌。


腌好了再尝,男人又跳了起来:“你娘的是不是又用摸了s的手摸菜了?”


“没呀,咱洗了好几遍手呢。”女人惊慌地说。


“没有才怪哩,你尝尝。”未等男人将菜塞过来,女人麻利地自己尝了一口,“咋地了,怎还不是味?”


就又重腌。


腌好了又尝,男人不说话了,啪地就把巴掌抽到婆娘的脸上,“越活越娘的不如人了,连个地萝卜都不会腌了,休了你算了!”男人吼着。


女人便抽嗒抽嗒地哭起来。


翁七妹过来了,“快别怨嫂子了,今年的每家都一样,全腌臭了。”


“那为啥?”


“菜不成。”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旱地的地萝卜,水份少,纤维多,质地僵绷,放到罐里经腌,且越腌越嫩,山里人叫作“回油”。这“回油”非常形象,那干涩的萝卜r,被盐水浸泡,纤维软化,生出一种柔性的汁y,嚼到嘴里反倒油光水滑,味道鲜美。雨水多的土地上生出的地萝卜,水份多纤维少,质地脆嫩,放到缸里不经腌,且越腌越“水”。这个“水”字也很形象,水份多的地萝卜腌得久了,不是回甘,而是出汤;这汤水溢出了腌菜的限度,氧气含量骤减,菜已不是腌,而是“泡”,菜就腌“湫”了,那菜的味道,且苦且涩且腥s。如是,那婆娘所受的打骂,便是一桩极大的冤屈。


女人越哭越心伤,说不活着了,也甭等你体咱了。男人嘻嘻地笑着,用劲儿捏捏女人的臀子,别死呀,你死了,咱不更凄惶了么?女人不哭了,个不正经的,去吃你的s地萝卜巴,吃了好挺尸,女人说。男人涎笑着说。去(尸求)的吧,没功夫跟你闲扯蛋,猪都叫了,咱还给猪喂食去呢,噜噜……女人扭扭地走了。


翁七妹笑了。


这种苦涩的幽默,再朝前一步,便是灾难了。


这种灾难竟不声不响地降到一个最边缘的人物身上,便是翁上元进入古稀之年的老爹——翁太元。



亏粮的问题也使翁送元心烦意乱。他对搞运动有兴趣,可并不愿意让人饿肚子啊。况且这些饿肚子的人是他的乡亲。他回后岭,也是想施展一番报负的,他把运动当了施展报负的突破口。依着他的本性与能力,后岭的运动不会搞到这个程度;他是想借运动,表现一下自己与翁上元们的不同。刚回来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运动搞起来了,才渐渐清楚起来。因为论人缘和搞生产,他的确比不得翁上元。翁上元是个地道的山村干部,吃过苦,受过磨难,对村里的生活了如指掌;况且他又比较仁义,从不长害人之心,乡亲们自然要对他另眼相看。在运动中,他不甚积极,这固然叫人不满意,但他要比翁息元稳重,处处维护他翁送元的领导,没有拆他的台。翁送元对翁上元有几分敬重。但翁上元在群众中的威信毕竟对他是一种威胁,他必须借助运动,维护自己的所谓权威。但运动这样的搞法,也使他心有余悸;尤其是出了翁息元的事以后。他想把运动搞得平稳些、持久些:平稳,是不要伤了大筋骨;持久,是让自己的位子总是保持份量。但红卫兵的介入,打乱了他的盘算;使他自己从掌握运动变成跟着运动走。后岭运动的火爆,从某种意义上归功于凌文静。这个女人比他有更大的激情,那激情的发泄,有一种邪恶的味道。她在后岭没有根脉,便无所顾忌,任她乖戾的性情任性发挥。他有点怕她,甚至说有点厌恶她,但又离不开她,他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也被压抑着。从凌文静到后岭那天起,翁家的男女就没有喜欢过她,面子上客客气气,心里却异常疏离。这也等于拔了他半个根,使他也不能和这块生养过他的土地紧密亲和;他有一种异乡人的感觉。所以,他的内心十分寂寞。运动本身近乎儿戏般的热闹,正填充了他的寂寞与空虚,他的生活也开始依赖于这场运动了。


当他清楚这一切以后,他有些心虚,有些心凉。我能给这块土地带来些什么呢?他想不出答案。粮荒的出现对他震动很大:运动搞来搞去,竟搞得乡亲们没吃的了,他翁送元在乡亲们眼里还算个啥?人们不会怪罪时势,只能怪罪他翁送元。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回到故乡来。他不再属于故乡,故乡没有他的位置。


他心情沉重起来,那浮躁凌厉的表情竟自己就收敛了。他变得很y郁。


回到家里,凌文静说:“送元,你最近心情不大好啊,注意调理一下才是。”她总是以政工人员的口气说话,翁送元心里不大舒服。


“村里亏粮了,咱又没办法,笑不起来哩。”翁送元说。


“不要那么忧虑嘛!这搞运动,就是要群众经受考验,就是要群众磨炼出坚强的意志,反修防修就是这个意思。”女人夸夸其谈。


“这是一伙老实巴交的山民,你说的那套他们不懂!”翁送元没好气地说。


“你的这个想法很不对头,我们改造的就是落后的群众,你不能对落后的东西有一点迁就。”女人理直气壮地说。


翁送元心里一惊:这个女人,一点儿怜悯心都没有啊。但他已无心跟她争执,便说:


“咱迁就谁了?也就迁就个你。”


女人的小眼儿明亮起来,将她的一条瘦腿杆子翘到翁送元的膝上,“你翁送元就是翁送元嘛,山沟沟里哪有人能跟你比呢?”这是一句赞美的话。


翁送元听了,感到还是很受用的,y郁的脸便也露出一丝笑容。


“送元,我想进城回机械厂一趟。”女人突然说。


“做啥?”


“去弄点粮食回来,多弄点米面,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又快过年了。”女人说。


翁送元陡地直起身来,“你不能去,群众也都缺粮,咱不能个色,人家能过,咱也能过,人家吃啥咱吃啥。”他毕竟是打游击出身的山里人,身上还是有一些朴素的东西。


“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自己不带东西,找几个人摸黑把粮食运来。”


“那更不成,你不是革命干部么,搞y谋诡计还真有一套,真该也斗争斗争你。”翁送元说。


“翁送元,你别胡说八道,我这一切可都为了你。你多少年不吃糠咽菜了,那s了巴叽的酸菜你吃得下去?吃了以后能红光满面气壮山河地搞运动?再说,你的肝不好,不吃好一点儿,对身体不利,对事业不利。”女人正色地说。


“去你的吧,你是为了你自己;怕咱挑不起杆子,弄不舒坦你!”翁送元说。



翁上元的老爹翁太元近些日子总想说话。


村里大好年景亏粮,怨气不小;许多人都私下里默叨,对掌权的翁家人甚是不满。有时翁老爷子在街上溜脚,人们的议论也能听到一句半句,用村里话,就是能听到个语声;走近人群再想听得细切些,人们竟不再言语了;讪笑几句之后,纷纷散去,如避瘟疫恶煞。老爷子极不舒服。从来说话,谁背过谁呀?两口子的那点s事,说不得的根根杪杪都能往出说。大家谁也不拿谁当外人,有啥意见,不出半日,就传到了每个愿意听的耳朵里。人们没有芥蒂,且吵且嚷,且打且骂,事情一过去了,也就烟消云散了;叫叔的还叫叔,叫伯的还叫伯,亲情依旧,乡情依依。


如今,居然都背着人说话了,鬼鬼祟祟地;尤其对德高望众的翁老爷子。也如防贼似的,岂止令老爷子不舒服,还令老人家愤怒。


毕竟还有几个多年老伙计,不管怎样,还能把一些实话遮遮掩掩地讲给他;他才弄得清楚,原来那怨愤的根苗,就在于没有粮食吃。老爷子是许天不义,不许我不仁的传统派,也可以说是祖训的传人。下不下雨在天,种不种地在我的话他对翁上元从小就灌输;在那三年大旱的当口,老爷子也是着翁上元带人燎荒种地萝卜。如今大好年景,居然把庄稼荒疏了,他义愤至极:这不怨乡亲们说五道六,就怨翁家当家的没走好路,把人领偏了。


这天,是运动日,他怎么也坐不安生;他拉着个椒木拐杖就朝会场子走。


在运动之初,村里还要求老少都参加会议;待到后来,感到这岁数大的腿脚不利索,听会也听不懂,讲话也讲不到点子上,有时还闹出笑话,就不要求岁数太大的人参加了。翁老爷子对不参加会很乐,说,那叫啥会,乱哄哄的,还真不如喝口小酒,自在地眯着。但今天他居然不顾年事主动参加会了,见到的人就乐,“翁老爷子,呆闷得慌了吧,出来热闹热闹?”翁太元嘴一撅,“看热闹没那闲功夫,有话要说,有话要说。”


人们极纳罕,不知道翁老爷子要说什么。


翁太元混坐在人群之中,不露山水。


开会了,仍然是那些被批斗分子被带上台去,闹哄哄地喊口号,叫其交代新罪行。那些人也被斗疲了,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沉默着,再沉默着。


就在这时,翁太元老胳膊一伸,“这批斗会还开个啥意思,不顶吃不顶算,瞎折腾哩!”


这不啻一声惊雷,台上台下都惊呆了。


红卫兵的头头迅速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站出来!”


老头子颤巍巍地站起来,定了定身子,一字一句地说:


“咱祖辈贫农,翁太元。”


台上的翁氏二人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这老爷子闲不住,跑出来了;还不好好坐着,要惹是生非。翁上元急急地朝翁太元使眼色。这眼色不使尚好,一使倒撩拨了翁老爷子的气愤——


“翁上元,你挤你娘的什么眼儿,你搞运动搞得都没的吃了,你对得起祖宗么?你就没听大家伙儿都咋说?你要是真没听见,老子告诉你——”老爷子说了一段顺口溜:


以阶级斗争为纲(缸),


缸是菜缸;


风调雨顺喝茶汤,


运动会上n裤档,


老百姓遭——殃!


会场大乱。之后大寂。再之后,竟响起了满场的掌声。


愤怒的红卫兵小将连拖带拽地把老爷子弄到台上,顷刻间便五花大绑,拳脚皮带一齐上市,把老爷子打晕了。


翁送元站在那里不敢动身;翁上元左拦右挡,他不敢在这时承认这是他老爹,只是带着哭声乞求,“诸位手下留情,老爷子岁数大了。”


终于平息下来。


翁老爷子颤颤地站在台上,紧眯着双眼,他那捧漂亮的令人尊敬的山羊胡子,被扯掉了半拉,渗出血来,嘀……


老爷子被人架回家了,躺在炕上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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