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说:“我仍然认为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爷爷的状态远比想象中好,一声冷哼都掷地有声:“当时是你答应的,用了不菲的条件作为交换。”
梁栋点头:“是的,所以我遵守诺言,去学您安排的专业,希望您也能信守承诺,不再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一顿谈不上融洽的筵席散了,回去的路上,梁栋的父亲忍不住数落:“爷爷都给你台阶下了,你偏要嘴硬。”
梁栋没听懂。
接受家里安排的专业是他用其他属于人身自由的条件交换的,公平,等价,三年来他对此未曾有过任何怨言,为何这些长辈却隔三岔五地提起,言语中还总有要推翻承诺的意图?
于是梁栋没有回答,无视不守规则、不讲道理的人。
这是他避与他人产生矛盾的方法,哪怕他认为,就算真正争论起来,他肯定不会输。
可惜,他为了母亲渴望的家庭和睦做出的退让,父亲非但不领情,还气急败坏,斥责声一路从外面蔓延到家里。
长了嘴不会说话,只会忤逆长辈,空长一副好皮囊,养不熟的白眼狼。
梁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他闲来无事又睡不着,将这些从小听到大的话按从轻到重排了个顺序。
晚上去机场之前,母亲将他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小栋很好,长得帅,又聪明,不善社交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看着他上了车,她又弯腰对窗户里面的他说:“爸爸和爷爷也是喜欢你,在你身上寄托了期待,才会那么着急。”
可是梁栋认为,稳定情绪的秘诀,就是把对他人的期望值降到最低。
比如又一次独自坐在候机大厅里,顾宜乐听说他又要失联十几个小时,着急忙慌地发来语音通话。
这对于梁栋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都是由他发出语音邀请。
“什么工厂,圣诞节都不休息?”顾宜乐嘀嘀咕咕很是不满,“一去就是半天,这算压榨劳动力吧?”
梁栋无法预测顾宜乐得知自己去看过他之后的反应,所以没有说,不甚擅长地编着谎:“开学要交作业,所有人都必须去。”
顾宜乐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专业?”
梁栋愣了下。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过对所学专业的不满。
“除了赶作业,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专业相关,好像完成它只是一项任务。”顾宜乐说,“我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都想和音乐在一起,根本不会腻。”
原来喜不喜欢做一件事,用不着口述,也能被对方发现。
“我小时候,想当飞行员。”梁栋说。
“那不巧了吗?”顾宜乐道,“我小时候想当洒水车司机!”
虽然飞机和洒水车之间的联系大概只有都是交通工具,但梁栋仍为找到和顾宜乐的共同点感到高兴。
“天空宽阔,可以飞去很远的地方。”
“地球也很大啊,可以边洒水边唱歌。”
为了听顾宜乐唱歌,梁栋又编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无视了舍友董俊哲发在朋友圈的圣诞树,说学校并没有组织圣诞活动。
果然博得了顾宜乐的同情:“啊,太可怜了,没的玩,还要去工厂。”
“嗯。”梁栋说,“太可怜了。”
没犹豫太久,顾宜乐宣布道:“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想了想,提前声明:“你不准笑我发音不标准……更不准听睡着!”
窗外有飞机起飞,红色的信号灯在夜幕中越闪越高。
耳边是顾宜乐随性自在的清唱。
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
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
and i don't care about the presents
underneath the christmas tree
i don't need to hang my stocking
there upon the fireplace
即便对音乐不敏感,刚起头,梁栋便知道这是什么歌了。
圣诞前夕,学校餐厅、超市,甚至通往机场的大巴上,都在循环播放这首歌。
但是不妨碍他把顾宜乐唱的版本当作一首全新的歌来听。
i just wanna see my baby
standing right outside my door
oh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听到这里,梁栋第三次动了更改机票 的念头。
可他觉得总是撒谎不好,并且这已经超出了善意谎言的范畴,是他出于一己私欲想去,而非顾宜乐想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