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笑眯眯的说道:“知道吗?那些逃户如今已经下山了,山上啥都没有,别说是财物,就是衣服都没有多余的一件……当地请罪的奏疏稍后就到,那些财物呢?你这边五千余贯,王铮那边三千余贯,那些财物呢?到哪去了?”
曾平的脸上渐渐多了汗渍,随后凝聚成汗珠,顺着往下滴淌。
他突然嘶声道:“这是谎言!这是谎言!”
沈安指指身后的男子说道:“这位是黄春,邙山军的头领,此次某派他去颖昌府突袭那个寨子,结果很可笑……”
黄春一脸正色的上前一步,“那些人的武器就是木棍,而且壮男不多,五人即可冲垮他们。而且他们前阵子……”
他突然冲着曾公亮挑挑眉,那正八字眉跳动着,格外的不像话。
这可是宰辅啊!
这厮竟然直接调戏,可见胆子之大。
“前阵子寨子里有人下山去买私盐,见到一伙人在山道上打架,每人拎着一根棍子在地上敲,还有人不知怎地去撕扯自己的衣服,更有人杀了几只鸡鸭和一头羊,把血弄的满地都是……”
他对曾公亮笑吟吟的道:“曾相公,那些人捶胸顿足了许久,把那段官道弄的灰尘漫天,然后又赶着车走了岔路,后面不知所踪……曾相公,那些逃户当时还怕他们来攻打寨子,私盐也顾不得买,回去就把一寨子的人带进了山里面一直躲了半个月,见外面没动静才敢回来。”
逃户就是逃避赋税的百姓,这种人不少见。
大部分造反也就是不想缴税服役而已,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想。
大宋的问题很复杂,庙堂之上的人都在犯糊涂,下面的人哪来的高大上?
而私盐更是属于屡禁不止的东西。
只要有利润,那些私盐贩子就敢四处奔波,冒险挣钱。
几十个男女老少,那顶多也就是二三十户人家而已,还是老弱病残……
这样的‘贼子’竟然能劫了价值差不多上万贯的车队,车队的那些护卫呢?
曾公亮的面色发青,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然后劈手把书扔了过去。
噗!
砸在了曾平的脸上,他眨眨眼睛,突然跪下道:“阿郎,他们在污蔑,车队确实是被劫了,他们定然是和颖昌府的官员勾结一气,阿郎,他们这是想觊觎您的宰辅之位啊!”
死一般的寂静中,沈安笑道:“不错,假设很大胆,算你有才。”
他对曾公亮略一拱手,说道:“春哥,我们回去!”
黄春的目光一转,见周围来了几个壮汉,就知道是朝中拨给宰辅使唤的人。
他轻佻的吹个口哨,说道:“可要亲近亲近?要不去男风馆也成。”
这货太促狭,沈安却没管,只是大步出去。
曾公亮的面色百变,突然喊道:“安北留步!”
沈安并未停步。
这是姿态。
你曾公亮别忘了上次的事儿。
上次你下逐客令,今日就对不起你了!
曾公亮叹息一声,摆摆手,等那些闻声来的人散去后,就疾步追了上去。
他不得不追。
一旦沈安挟势发作,只要等颖昌府的奏疏进京,他曾公亮就会灰头土脸,而且还会因为经商问题而被人诟病。
人活着是为什么?
大部分就是为了活给别人看。
活给外人看,扬眉吐气。
活给家人看,嘚瑟,为之骄傲。
所以名声就是最重要的门面。
为了名声,曾公亮能在家里狂奔,完全没有宰辅的气度。
可沈安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年少,而且每日操练不辍,所以曾公亮只得加快了步伐,气喘吁吁的追着。
“安北,等等……等等老夫。”
当他觉得自己再也跑不动了时,前方的沈安才止步,然后回身,愕然道:“曾相公这是为何?有事您说话啊!为何这般急切。”
这厮就是个记仇的啊!
才被逐客,现在就报复回来了。
曾公亮看看周围,有几个下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
平日里稳重如山的曾公亮,竟然也这般失态吗?
曾公亮心中一动,刚想板着脸,好挽回一些颜面,可抬头一看,却见沈安似笑非笑,就知道这厮在等着自己表态。
瞬间他就做出了判断,然后拱手道:“先前却是老夫的差错,安北,请入内用茶。”
沈安摇摇头道:“稍后您这边怕是会很忙,有事就说吧。”
曾公亮心中哀叹,只得说道:“此事是老夫的错,那笔货物老夫会追回来,曾平的货物有三成会当做是赔礼给王家压惊……”
到了这个时候曾公亮依旧是咬死了生意是曾平私下做的,可见他的谨慎。
沈安不以为甚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处置的事……”
这是一个交好王家,卖人情的机会。
曾公亮毫不犹豫的道:“此事你去处置,曾平这边……”
他的眼中多了厉色,说道:“曾平怕是要病了。”
好狠的老汉!
沈安点点头,然后说道:“此事……由赵仲鍼说话,曾相公可有意见?”
曾公亮身体一震,然后有些茫然。
赵仲鍼……
若是能进宫,那就是未来的帝王。
沈安出头果然是为了赵仲鍼。
他缓缓点头,只觉得瞬间苍老了几岁。
沈安在为了未来而奋斗,而老夫呢?
在蝇营狗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