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后,陈婉脑中仍象倒带一样不停重播那个拥抱。
姐小宇把风扇调大一档。天热还惦记着省电,你瞧你脸红的
陈婉低头掩住脸上可疑的红色,把手上的书捆扎好,你少说风凉话。家里忙得乱糟糟的你还去打球好意思不
这不在帮忙吗小宇胡乱把书叠好一摞,以前这课本卖了算了,占地方。
那可不行。这都是纪念品,将来老了给你儿子看看你有多糟糕,瞧,还在书上画机动战士。
小宇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一眼,然后才问:姐,这几天你怪怪的。是不是因为我考上了你想去的学校,有点生气
胡说八道,我哪有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舅舅露出少有的开怀笑容,舅妈喜极而泣,一家人兴奋雀跃,这小子只是脑袋大咧咧说了句不就那回事
陈婉替他欣喜之余确是有少许神伤,那个学校如果她去年去了帝都,或者一切都不会发生,命运仍旧在以往的轨迹上。她拨拨头发,甩开脑中无稽的念头,顺手抄了本书敲在小宇脑门上,鄙视说:混小子,考完了问你怎么样,还假装无所谓。天天晚上听你睡不着在床上摊煎饼,糊弄谁呢
小宇咧着嘴笑起来,我那不是担心考的比你好,怕你吃醋吗
我吃你的醋少来了。陈婉目光收回于手上,不由张开嘴。敲小宇脑门的是本旧式的工作日记,纸皮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再是熟悉不过。心一酸眼一热,忍不住把泪滴在纸页上,马上又慌慌地拿衣角去拭。
姐。小宇呆愕。
陈婉手背抹过眼角,冲小宇颤巍巍笑一下。是我妈妈的日记。搬家时我以为舅舅当废品卖了。许是被舅舅夹在旧书里一起搬了回来,今日竟然失而复得。
姑妈的日记小宇见她哭鼻子,一时手足失措,故意科打诨说:给我瞧瞧。看看姑妈怎么和姑父谈恋爱的。
陈婉将本子搂紧,心里也明了弟弟的善意,把脸上的泪擦干净才笑笑说:不给,你老老实实把书都捆好。我忙了一上午了,去歇会。
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翻开头一页,成串的泪珠又是强忍不住。圆珠笔和模糊的铅笔字迹,记录的是妈妈的知青岁月,有和爸爸互相激励的铮铮话语,有偷了谁家的蛋的趣事。幼时爸爸将之视若珍宝,还曾经开玩笑说等她满十八岁时才送给她,或者留给她当嫁妆。她抹抹脸上的泪渍,小心翼翼将日记的折角推平,压在枕头下。
晚上家里摆了十二桌,都是街坊邻里。这半年多时间,接二连三的有住户搬离朱雀巷,在座的街坊推杯换盏之余都有些感怀惆怅。
舅妈在厨房门口念叨方存正刚来过,酒也没喝一杯就推搪有事离开。陈婉抹一把额头的淋漓大汗,踌躇数秒接过舅妈手上厚厚的红包,舅妈,我去去就回。
出到巷口才看见方存正和六指的背影,她拔脚追上去。六指看见她习惯的喊了声嫂子,话音方落立时尴尬地瞟一眼方存正,正哥,你们聊,我去车上等。
数月不见,竟是相逢如陌路。
陈婉见方存正不发一言,自己也有少许窘促,看了眼他明显消瘦的面颊,低垂下头。心中是歉疚抑或伤怀无以捉。我舅妈说,太大礼了。
他扫一眼她递来的红包,径直掏出火机点燃烟,这才说:小宇也算我看着大的孩子,也是我们朱雀巷最出息的,那是我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撇得干干净净一清二楚连你舅也是,住院费我不收,他又送去我妈那儿了。
陈婉收回手,静默良久,想道别时他突然开口问:你好不好我见过你几回,有几回你在他车上方存正脑中晃过他们交颈缠绵的景象,心中剧痛,话音滞了滞,还有一回在中山路,他怎么让你做那个
发传单是我要做的,和他无关。陈婉低声解释。你还好吗
方存正点点头。原来是他多管闲事,自嘲地笑着说:还行,就那样。他深吸一口烟,夜色里火星微闪,他眸中光华一瞬而灭,开始时有些不忿气,还问过自己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现在想来以前可真荒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你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跟着我这种混子能有啥前途换了谁都不肯。所以,我也不怨了,开局就拿了副臭牌,怎么赢得了人他对你好就行,你也别觉得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好好和他过,自己多长点心眼。
老二,别做那些事了。为了你妈也好为了自己也好,早点改行行不
方存正避开她哀婉的眸光,把烟蒂弹进清水河,哪有那么容易我就跟这河似的,早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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