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门关上后,他低声说:“亚父, 祈雨一事乃玄幻莫测, 如果朕亲自去祈雨,没有下雨, 百姓们岂不会议论纷纷。”
“陛下乃天子, 只要陛下心诚,上天自会庇佑郦朝。”贺续兰淡淡道。
而他的话显然让崔令璟不满意。
自崔令璟继位以后,天灾就不断,先是雪灾,再是干旱, 加上崔令璟膝下无子,民间已有议论。
崔令璟忍不住想, 若是这次祈雨失败,岂不是坐实是他这个皇帝的问题?
“朕不能亲自去祈雨。”崔令璟烦躁地说,等触及贺续兰的目光时,他语气变得有些讨好,“亚父不是曾经祈过雨吗?”
贺续兰的确祈过雨,在他十七岁的那年,也就是他考中状元后,成为翰林院修撰的第二年。
贺续兰是郦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高门望族出身,又生得一幅好皮囊。
那时候京中何人见到他,不得唤一声贺郎。协友出游时,贺续兰怀里会落满香帕,而友人怀中空荡荡。
友人虽时常打趣贺续兰,但也觉得贺续兰当得起这份待遇。
那时候的贺郎,鲜衣怒马,少年恣意。
当贺续兰入仕的第二年,郦朝遇大旱,先帝那时候就身体不适,无法亲自祈雨,于是欲在朝中寻一臣子代替他去祈雨。
贺续兰被选中,其中有几层思量。
一是贺续兰家世清白,祖上三代都是做官,旁系都无为奸作恶者;二是贺续兰尚未婚配,洁体自好,不会冲撞神灵;第三,便是贺续兰的才气。
贺续兰的才华,远超众人,可认为是被上天格外恩宠之人。备受上天恩宠之人前去祈雨,上天自会允诺。
因为贺续兰被选中,那一年去看祈雨仪式的百姓格外多。炎炎酷暑,百姓们挤拥在一块,他们都想看贺续兰创造一个奇迹,而奇迹真的发生了,在贺续兰祈雨的当日,天下雨了。
此后更是连续三天的雨,力缓大旱之困。
一时之间,贺续兰名声更燥。
那时候的贺续兰年纪轻,被众人高捧。他虽不骄慢,但心里认为自己偷偷瞒着双亲,参加科举是他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事。
他自幼时就被送到寺庙清修,只因一游方道士跟他父亲说。
“此子过度聪慧,日后怕是会锋芒毕露,反而引来大祸。若想避祸,速速将他送去寺庙、道观等地,最好是远离上京的寺庙、道观,待二十四岁之后再回到家中,侍奉双亲。”
贺老爷和贺夫人虽然信了游方道士的话,可终究舍不得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离那么远,所以只送到京郊的千佛寺清修,逢年过节,再接回来。
*
被提及当年祈雨之事,贺续兰眼神暗了暗,“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先帝病重,我才不得已越俎代庖。”
崔令璟听懂贺续兰的言下之意,可他现在只能装听不懂,“亚父就帮朕这个忙,也当是帮天下黎民百姓的忙。”
“有陛下在,天下的百姓自会过得更好。我再次越俎代庖,恐怕会引起上天不喜,况且陛下身体无恙,我去祈雨,百姓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贺续兰的话让崔令璟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此番前来,并无通知他人,连尹青悬都不知道。
好一会后,崔令璟迟疑着重新开口,“若……朕称病重呢?”
贺续兰皱了下眉,“陛下是想让百姓们对郦朝未来更加担忧吗?陛下今年尚未及冠,就病重到无法去祈雨,天下人更会议论纷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崔令璟心中烦意更重。
正值此时,书架方向突然传来声音。
崔令璟迅速看过去,“谁在那?”
贺续兰语气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打扫书架的宫人罢了,陛下进来得急,未来得及屏退宫人。”
若是往日贺续兰说这句话,崔令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今日他心情烦躁,贺续兰言语之意似乎所有事情都是他的错,让他心情更为糟糕。
旁人在场,崔令璟不想再多说,直接挥袖离去。行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折返书房。
虽然只是个打扫的宫人,可那个宫人听到了他和贺续兰说的话。
搁往日,崔令璟会让手下的宫人去把人处理了,可今日他火气大,想找个出气口,同时,也有下贺续兰面子的一层原因在里面。
黄公公没想到崔令璟会折返,忙道:“陛下是落了东西吗?奴才帮陛下去取。”
“滚开!”崔令璟一声呵斥,黄公公只能退居一旁,但他给自己的徒弟使了个眼神。
可哪知道崔令璟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发一通威风,猜到他们这些宫人会通风报信,直接让所有人都停在原地。
“你们今日谁敢乱走动,仔细自己的脑袋。你们别忘了,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崔令璟丢下这句话,独自往前行。
等行到书房门口,门恰巧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人。崔令璟定睛一看,发现是雪芽时,神情不由变得有些愕然。
他看到雪芽因为掉皮而显得坑坑洼洼的脸。
雪芽没想到自己会迎面撞见崔令璟,慌张之下,本能地回头看了眼书房里的贺续兰。
他先前在书架后腿麻了,想活动一下,但不慎撞到书架,听到崔令璟问谁在那时,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崔令璟听了贺续兰的话出去了。
高度紧张后又松了口气,雪芽觉得口干舌燥,还闷得慌,便想去小厨房端碗冰沙来吃,哪知道崔令璟杀了个回马枪。
“你……你脸怎么成这样了?”崔令璟是真的吓了一跳。
之前雪芽在盥衣局待了半年,虽然手脚生了冻疮,可一张脸依旧是嫩生生的,甚至因为五官张开而更加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