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歌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犹疑和无措,秦艽在原地等了半晌,却终只见她低头咬了咬唇:
“师姐,你房里的红木鱼还在吗?我一直很是喜欢,你下次可以带在身上吗?我想要看看····”
后半句声音翕微而含糊,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山门外奔去。
秦艽有些困惑,却也实在想不出缘由,便只得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往师父的洞府而去。
红木鱼?
那个幼时用一捧花在胖和尚手里换来的木鱼倒是一直搁在房里,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红沉木,拿在手里却又温润如玉,秦艽曾经有些好奇的用剑劈过,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头,竟是用剑意都破不开的坚硬。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大和尚现在想来连面容都早已记不起了,但秦艽却奇异的仍能记得那和尚身上的淡淡旧书气味,还有那串沉甸甸的垂到胖胖肚皮上的硕大佛珠,郎声大笑的时候随着抖动的肚腩一颤一颤,显得十分敦厚可亲,
“大抵是真的很有眼缘吧。"
秦艽不禁这样想着。
进入洞府却发现师父一向空挂挂如雪洞般的的府地居然处处都是肆意怒放的细辛花,不是常见的粉紫色,而是一大片一大片似浮雾般的红,挤挤挨挨的拥簇在一起,像一团团弥散在四处的或深或浅的血雾,一种极为浓烈的清冽寒香扑面而来,秦艽都不禁恍神了片刻,心中不由有些疑心这种香气是不是有惑人心神的作用。
“喜欢这细辛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艽居然觉得师父一向冷淡的语气十分柔和,便使得低沉的尾音听起来有些缱绻:
“你过来些,到为师面前来。”
秦艽抬眼闻声望去,师父长身而立在寒玉石前,一袭白衣如旧,只是隔着团团簇簇的细辛花让人有些看不清。
灵台突然有极细微难觉的刺痛感,像是对某种危险下意识的警戒,却又迅速在一片氤氲的细辛花香中溺沉,秦艽只觉眼前的一切都笼在了雾里,所见皆是一种似真似幻的诡谲绮丽,不知何时自己已是走到了师父面前,眼神有些痴怔的看向咫尺的人,却跌进一双沉沼般厚重黏稠的目光里,光怪陆离的世界好像都逐渐明亮了起来,自己甚至能听到在一片极静里响起的,不知来处的剧烈心跳声,和阵阵极度克制的微弱喘息······
脑中一团湿黏的混沌,秦艽不觉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双黑如鸦羽的眸,却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
有微微跳动的脉搏,是鼓动的皮肤血管里的流动,紧攥着的手掌骨节分明,有些潮热的滚烫的掌心······
实在是太近了。
秦艽微弱的试图挣脱,却又立即陷入到被巨蛇缠裹般粘稠湿热的诡迷梦境里,肌肤像在被什么古怪的黏软舔舐,又像一团无名燃烧的炙焰从身体里烧了出来,阵阵空灵幽阔的古铜铃声好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余波却又震荡在耳边,
在一片模糊中秦艽只觉如堕无边溺海,有无数如丝如线的血红触手自深渊袭裹而来,将自己不停的往下拉拽,
在即将被猩红的海水淹没之际,恍惚间有一尊巨大无比的倒坐佛像半沉在水天相接处,秦艽忽钝钝的想起那红木鱼上的字刻: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