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的新婚之夜会是这样,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让我又惊又喜,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也算又躲过一劫了吧,抑或是将那事略位推迟了一天也不好说。”我想,只要可以让我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去烦恼吧。
很快,一天的紧张和劳累唤来了睡神,我一个人在新房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蜜月
一股咖啡的焦香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睁开睡眼惺松的双眼,我发现维克多·德·科萨诺伯爵手中端着个银托盘,上面盛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几块烤得金黄的面包,斜身坐在床边。
刚醒来的我还有些懵,本能地将被角向上拉了拉。
“早上好,我的小夫人。”他殷勤地说道,“昨晚让您受委屈了。”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心想,但脸上仍得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我这才意识到他只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袍,既没敷粉也没戴假发,稀疏的头顶生着一层灰白的短发,光亮的额头海岬般向前突出。虽然无情的岁月已在他矍瘦的面庞上犁出道道沟壑,不过总的来说,他长得还算不难看,没有这个他这个年龄常有的老气横秋。我想,他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说不定也会是个帅哥。
他见我醒了,就把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然后拉起我的手:“亲爱的欧叶妮,我得先把上半年的地租账目结清,还有好几张准备寄往法兰克福的汇票,还有从巴黎银行拆借的……对不起,总之我要把手头的工作结一下才能好好陪你了,过几天我打算带你去意大利,我相信到时你会玩得很开心的。”
伯爵边说边摩挲着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很软,只有指肚上的茧子表明了他的职业。他说话的语调轻缓低沉,眉宇间不时机械地带出某种商人阶层特有的谄媚之气。
一阵客气但尴尬的谈话后,伯爵走出了卧室。
我撕下一块面包,蘸在咖啡中吸足,慢慢放进嘴里,让自己的上腭与舌尖充分享受到这份早餐所带来的由苦而甜的滋味。窗外传来啾啾的鸟鸣,顽皮的阳光从半掩的窗帘边透出,被窗棂格成一条条飘满灰尘光柱。
“我真没想到他会来为昨晚没和我一同就寝而道歉,并且对我还用了‘您’的敬语……天……意大利……他到底是什么人,表里如一的君子?还是披着羊皮的狼?”我边吃边想。
接下来的一整天伯爵都没再露面,听仆人说他一直呆在书房里。我也的确看到几个伙计模样的人从书房进进出出,不时抱出一卷卷的文件。
“真够忙的。”我一人在楼后植满紫丁香的花园中吃罢午饭,伸了伸懒腰。“看样子嫁给有钱人就是这个样子,自己早晚变成一个精致的花瓶,与其他的收藏品一道,成为值得向人夸耀的摆设。不过这我倒无所谓,起码他家没有索梅恩城堡中繁琐而古板的礼仪。”
我环顾四周,几只白鸽在秋千边的草地上啄食,一颗大树撑起一片绿荫,而我正坐在其中,构成一幅标准的油画。自己不禁把眼前的一切和索梅恩相比,然而很快就意识到并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起码没有什么该死的的家庭教师。”或许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不用去学那些该死的课程。我突然想起了洛奈,我并不恨她,然而在经历这些之后先前的好感也烟消云散。
不知道她和侯爵现在在干什么?也许是在数我的聘礼吧,我嘲弄地想,起身离开餐桌,荡了会秋千,再用剩下的面包喂了喂池塘里的金鱼,然后就回房间去享受甜美的午觉去了。
以后的几个晚上,令我担心的初夜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则是清晨的热咖啡和那张遍布皱纹的笑脸。
这确实让我很庆幸,但也给我带来了困惑。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屈辱,可能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处女算不了什么,但对我来说,伯爵这种奇怪得行径使我的理智和尊严受到了愚弄与贬低。
“一个在新婚之夜把老婆一个人丢在d房里的男人能算得上是个男人吗?整夜工作,骗谁呢?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他肯定还有其他女人,要不……他就是个太监!”这种猜测使我不寒而栗。内心深处并不期望与他同房,但这种怪异的延迟带给我的恐惧,远比和他同房要大得多。长痛不如短痛,我宁可希望速死。
只可惜很不幸,不久后的意大利之行证实了我的猜测。
1854年9月18日,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次长途旅行。
颠簸异常的马车和旅途的辛劳并未使我感到沮丧,相反,出行的新鲜和刺激使我兴奋至极。一路上我睁大双眼,甚至不敢去眨上一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眼前的景象。
夏末的普罗旺斯,葡萄园早已披上了紫色的华服,村民们在歌声中采摘,在舞蹈中藏酿,沿途一片欢声笑语。当马车驶过一片片熏衣草田,宛若航行在淡紫色的海中,花香,鸟语,天边的白云,山坡上的橄榄树还有南方泛着粼粼波光的地中海一起构成了一幅意趣盎然的图画。不过这一片欢乐并不能平息我心中那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困惑:整整三天,科萨诺伯爵仍未与我同床。
我们的第一站是马赛,一个热闹但肤浅的海港。街上乱哄哄的,充斥着鱼腥和水手的汗臭。伯爵在这里也拥有自己的商铺,还有一些商业上来往的朋友,但他并不想惊动他们,他说想和我一起渡过一个愉快且私密的蜜月,不希望在此期间那些谷物交易商和海事公会的人来打扰我们。
于是我们在远离港口的地方找了一家旅店住了进去。
这家旅店位于一块突出的巨岩之上,不时阵阵海风涌起巨涛瞬间在我们脚下撞得粉碎。旅店里没有多少旅客,有时我俩甚至可以独占那间开着落地窗户面临大海的餐厅。
伯爵很喜欢吹海风,他佐着红酒吞下一个牡蛎,擦擦嘴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小时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水手。”
“是吗?真没想到。”我说。
“恩,我那时整日想着的都是驾驶巨轮出海,去大海那边的新世界探险。不过很可惜,我最为长子要负担家业,到头来只能屈服于命运成为一个终身和金钱账目相厮守的商人。”
“但你仍可以出海啊。”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水手由如辛劳的农夫,他们孑然一身,毫无牵挂,用船为犁,刨开大海的肚腹,探寻那深渊里蕴藏的珍宝。生命就是他们的赌注,尊严成为他们的墓铭;狂暴的海风,噬人的巨浪只能为他们的人生凭添光彩;而商人呢,他们只能紧守住舱中的货物,眼睛整日看着风向标,晴雨表,心中盘算着成本,利润,损失。为身外之物忙碌奔波。你说,这能一样吗?”
“……”
海天间白鸥飞过,云团在海风的吹拂下不停地变换着形状。我放下刀叉,静静地听者这个饱经沧桑的男人的夫子自道。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也并不是在兑换银钱的秤盘和账目预算表边虚度一生的人……”
他接着给我讲了年轻时的冒险经历:他说自己第一次独立出行是去俄罗斯采购毛皮,在那片广袤荒凉的土地上他曾遭到过棕熊的袭击,土匪的抢劫,还曾在黑暗的森林中迷路,最后是骠悍而好客的哥萨克人搭救了他。刚刚20岁的他为在俄罗斯姑娘面前逞能,竟灌下了三瓶烈酒,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最终,豪爽善良的老百姓以及低的价格给了他大量的上等毛皮,着实让他赚了一笔。
伯爵有声有色地讲着,不时用手比划着,一会模仿着大胡子俄国人说话的腔调,一会瞪大眼睛学着棕熊的样子吓唬我。他简直就像一个大男孩,在向初恋的女友滔滔不绝地夸耀着自己莽撞的经历。
不过我确实也很爱听,这使我不由得猜测到,相比于财富的获得,看样子他更喜欢的是由经商时危机四伏,惊险刺激而导致的肾上腺素增加的快感,也许他的难言之隐正是如此,难怪有人说商场精英们都是阳痿啊,这话看来不假,床上的高c哪比得了赌博掷色时刺激。
每当月亮从黑色的海中跃出,便是我俩最尴尬的时刻。
现在已无繁忙的工作打扰,科萨诺伯爵区仍与我分房而居。当他满怀歉意地向我道过晚安,那挺直的腰杆一下子驼了下去,举着烛台略显蹒跚地走下楼梯时,我都有一种冲出房间问个究竟的冲动。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因为我知道,对于普遍好面子的男人来说,有些事还是他们自己说出为好。
这种情况直到一天傍晚……
“欧叶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潮湿的海风吹过我的面颊,最后一缕余辉退尽,天幕让位于银色的弯月,几声海鸥如婴儿般的啼鸣划破天际。伯爵望着我,他的眼睛此时的眼神游离不定且若有所思。
“……你结婚前,你的家人告诉过你如何尽人妻之道吗?他们跟你说新婚之夜要怎么办么?”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心中已经猜到他想要说的话。我考虑实话实说,但又觉得不太合适,算了,还是给你他一个面子好了。
“他们告诉我,新婚之夜只要躺在床上听您的吩咐就好。”我故意羞涩地说道。
“就这些?”我看到他额头冒出了汗。
“就这些。”
“……那就好,那就好……”他很小声地重复着,我几乎听不到什么了。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和我睡在了一张床上,但也仅仅如此……像我猜到的,什么也没法上,不过这种心知肚明的事只要彼此明白就好,我何乐而不为?
进入上流社会
路程的下一站是意大利城市——热那亚。
这是一座濒临亚得里亚海的港口城市,虽早已失去可文艺复兴时代的繁华但仍称得上是个富庶热闹的大城市。(仅以我当时所见,我那时尚未去过威尼斯,米兰和巴黎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城市)。
我俩一到这里,科萨诺伯爵就对我说,很想带我见识一下这个城市的上流社会交际圈,他希望我这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能开开眼界,当然,一举两得的是他也会在这里的贵族朋友们的面前炫耀一下她美丽的小妻子,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我当然何乐而不为,而后在热那亚逗留的十数天中,我几乎天天是在形形色色的宴会,舞会,沙龙中度过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甚至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自问这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哎……自从穿越以来,我不就是想过上这种日子吗?想想在索梅恩城堡的那些日子,我简直就是一个囚犯,每天还要忍受我那可爱的侯爵父亲种种从精神到r体的摧残……我现在终于混出来了!这因祸而得的幸福我可要牢牢抓住,绝不能放手啊!
“忘掉过去吧,我可爱的欧叶妮·德·科萨诺伯爵夫人。好好看着吧,一幅新奇刺激的画卷以在你面前缓缓展开,你很快就会成为众人所瞩目的对象,你将成为女王!所有的公子王孙都回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对着穿衣镜发痴般自言自语道。
对了,讲到我正式步入社交圈这得从何说起呢?就从我和伯爵在到达热那亚的第三天晚上去剧院看戏说起吧。
我的丈夫告诉我,想要进入一个地方的上流社交圈绝不能傻里傻气地去向权贵投送拜见贴或冒冒失失地闯进未受邀请的舞会,沙龙。虽然凭他的社会关系,财富与名望也会有很多人主动登门拜访,邀请。可是最风雅也最引人瞩目的形式则是到剧院这种公众场所,稍露下脸,矜持地展现一下自己,如此才会取得轰动效应。用不了多久,某伯爵夫人出现在剧院的新闻便会传到热那亚大大小小的府邸和沙龙,而请帖也会雪片般纷纷而至。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风俗。
说实话,我倒很喜欢这种充满戏剧性的亮相出场。那天在离去剧院还有整整两个小时,我就开始梳妆打扮起来了。我们刚一到这里不久,从阿维尼翁家中寄出的十几个大箱子就被送到我们下榻的地方。里面几乎都是衣服饰品,光我的衣物就足足装满了七个大箱子。在伯爵的指点下,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套裙,那么多的蕾丝饰带和荷叶褶边简直把我包裹成一朵硕大的含苞待放的黄玫瑰。
侯爵亲自挑了一片星型假痣贴在了我的唇边:“这是您的露珠,我的女王。”说着,他微笑着屈膝行礼,我也笑着提起裙边:“而您,我的夫君,就是今晚的皇帝。”
我俩就像两个相好的少男少女一样开着玩笑,不知内情的人根本猜不出这个在漂亮的小妻子身边形影不离的人足足比他的小妻子大了三十岁。
当我把一顶c着五颜六色的鸵鸟毛的宽沿帽扣在头上时,伯爵也已装扮妥当。敷粉的假发,笔挺的墨绿色凸纹礼服,上等的荷兰产亚麻布衬衫,洁白的羊毛袜子,按习俗夹在腋下的镶金边的三角帽,再加上一根象牙柄首杖,这就是他的全套装备。今夜,他将引领我征服这座城市!
一下马车,伯爵便领我从剧院的楼梯直达二楼早已预订好的包厢。戏已经开始一会了,故意迟到片刻是那时上流社会的人善耍的小把戏,这可以使人们对你更加注目。
台上一个胖女人尖声叫着,几个小丑模样的人用拙劣的舞姿蹦来蹦去,戏演得异常沉闷,且都是我根本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因此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其他的观众身上。
我看到几乎所有的人心思都不在舞台上,他们或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闲聊不止,或举着手镜向楼上的包厢里放肆地望来望去,间或有某位先生突然被乐池骤然发出的强音惊醒,稀里糊涂地大声叫好,随之周围一片哗然大笑。这些人与其说是来看戏,倒不如是来传布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揣测着某夫人身边的帅哥是谁,某爵爷又带来了个新情妇,今天又有哪位德高望重的老爷被人口了绿帽子等等……
我刚进包厢时尚未有人注意到我,但很快我就发觉下面,旁边,上面一双双眼睛,眼镜和手镜开始对准了我,s出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我感到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觉得比第一次登台的演员还要紧张。伯爵看到,轻轻攥着我的手跟我耳语道:“别紧张,你要微笑,一定要微笑。”
我看到观众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些人用手指对我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着不停。可能是我的容貌引来的赞赏,但更多的则是对我这个陌生人的种种带着恶意的猜测。男人们嬉笑着,互相讨论者这是哪位贵族的新宠,女人们则不停地摇着扇子,带着嫉妒的目光低声诋毁着她们所不了解的陌生人。我明白,在这个狭隘自私且极度势利的社会,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只会被公众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娇美动人的交际花罢了,除非……
我身边的伯爵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从我身边站起,向剧院正中的包厢招了招手,不一会,我就看到那边包厢里有一个穿着华丽的胖男人也站了起来,向我们这边招手。伯爵忙让我向那边点头示礼。一下子,楼上楼下哗然起来。我很清楚地看到,所有人脸上的疑惑仿佛被狂风吹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赞美与仰慕。
“乒乒”敲门声后,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仆人走了进来,用法语向伯爵道:“科萨诺伯爵大人,雷斯托侯爵及夫人向您致敬。”说完,微微躬了躬身。我看到那边包厢里的胖男人又招了招手。伯爵再次起身回礼,并对仆人说:“科萨诺伯爵及夫人向侯爵大人及夫人致敬。”
没过多久,我看到仆人回到那个包厢跟他的主人耳语了一番,而后那个雷斯托侯爵和身边的胖太太又向我这边点头微笑示意,不过这次他明显是向我致意,所以我也忙点头回礼。
楼下又是一片喧哗,那些社交场中的聪明人立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纷纷向我们的包厢注目行礼,有些人甚至还挥起了手中的帽子。侯爵带着我向前欠着身,频频向下面点头示意。
完后,他对我说:“那边坐的就是热那亚的总督德·雷斯托侯爵和他的夫人。”
我一下子明白了所有人为何态度大变。
“你成功了,我的小夫人,你今晚折服了所有的人。”他笑着说。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全是拜他所成,后来听说总督还欠了他一万里弗尔的债务呢,如果只凭我的美貌,大家最多只能认为我只是某贵族身边包养的情妇或交际花罢了。人就是这么势力,他们所看重的只是你的身份,地位,财产,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