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镕狂奔,抓到一匹马,翻身就走,一路疾驰,赶回大营。
在他的营帐前,迎面遇见了满身是血的妇人,怀里捧着用白布包裹的……那白布也染满了鲜血。
“军爷,夫人她、夫人。”
“这是……我的孩子?”
那妇人哭着说:“救不活了,世子妃吩咐,立刻埋了,不能让夫人看见。”
祝镕浑身僵硬,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只见涵之听得动静赶出来,无情地厉声催那妇人和其他人一起去帮忙掩埋。
她自己也是满身的血,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说:“别看了,镕儿,你不要看,也不要让扶意看见。”
“她怎么样?”
“能保住性命,但失血过多。”涵之说,“先让她活下来。”
祝镕重重地跪倒在地,十指插入砂砾,涵之也跪下,撑着他的肩膀:“你要干什么,这个时候,你不守护在扶意身边,你要干什么?”
“大姐……”
“镕儿,好好安抚她,保护她。”涵之红着双眼说,“你若是消沉,要她依靠谁?”
弟弟终究只是堪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小养尊处优,事事顺心,可是这一年,家国天下、祖母妻儿,太多太多的变故,仿佛一口气要将一辈子的生离死别都经历一遍,太难为他了。
涵之心疼不已,捧着弟弟的脸颊说:“镕儿,去守在扶意身边,让她醒来后,能最先见到你。她保护了村民的孩子,她不会后悔,错的不是你,更不是扶意,是挑起战争的赞西人、雍罗人,是当今皇帝。”
祝镕双眼血红,凝聚着杀天灭地的戾气,搀扶着姐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才进营帐来。
妇人们正在努力收拾残局,但还是掩不住满屋的血腥气,好在扶意的血止住了,暂时性命无忧,但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几乎和边上的肌肤融为一体。
祝镕抓到的手是冰凉的,他把扶意的手捂在心口,贴在脸颊边,看着心爱的人遭受这样的苦难,想到她醒来后还要受到失子的打击,脑中一片空白。
昏睡的人,尚不知自己失去了孩子,但昏迷前的那一瞬,扶意是明白的,她凶多吉少。
于是当第二天清晨,意识先苏醒,双眼还不能睁开时,扶意就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在她腹中几个月的孩子,永别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祝镕看在眼中,立刻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扶意原想要逃避现实,让自己继续沉睡下去,可听见了丈夫的声音,薄薄一层眼皮,像有千斤重,她很努力地睁开双眼,终于见到了憔悴而痛苦的人。
“镕……哥哥。”她蠕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响,失血太多和小产,几乎抽走了她所有的元气。军医说,营地条件恶劣,夫人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扶意。”祝镕咬着唇,胡乱地揉了几下眼睛,“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不、不是……你的错。”扶意努力将嘴角上扬,可眼角不断有泪水滑落,“我们以后再生一个,再生很多很多个。”
“我不该带你来这里,我……”
“不,若没有战争,没有皇帝的阴谋,天下之大,我们哪儿去不得?”扶意说,“怕是留我在京城,皇帝迫害我,我也守不住孩子。”
祝镕见扶意气息短促,着急地说:“你不要说话,不要急。”
扶意用尽力气说:“不论生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祝镕,不然我为了什么嫁给你?”
祝镕使劲点头:“我知道。”
扶意喘了口气说:“那就好,出了事,不要从身边怪起,这是我娘说的,一家和睦就要一致对外,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强加给受伤害的人。孩子,村里的孩子,怎么样?”
祝镕说:“死了不少人,但孩子都保住了,一个都没少。”
扶意点头,她安心了,又问:“是赞西人?”
祝镕道:“别问了,好好休息,等你缓过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而扶意终究没忍住,哽咽着问:“你看见,我们的孩子吗?”
祝镕摇头:“大姐不让我看,但他们说,是个男孩儿。”
扶意绝望地闭上双眼,哭着说:“娘对不起你……”